黑暗、潮溼、陰冷……

    像是有一條藏在黑暗裏的巨蟒突然絞纏住了自己身體,並於一瞬間,將她死死勒緊,阮玉呼吸不暢,直接出現了暈乎乎的眩暈感。

    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玉簡裏都是騙人的,說什麼元神合修舒服到昇天,她這不是舒服到昇天,都快原地歸天了!

    她那一縷微弱的神識,就像是投入汪洋大海的一粒火種,還未來得及散發出一點兒溫暖,就被冰冷的海水給淹沒撲滅。且那陰冷的氣息,還順着她的神識往她元神裏鑽,在那一瞬間,阮玉心裏生出了一點兒抗拒的心思,她太冷了,太痛了。

    疼痛讓她眩暈感稍微減輕一些,她猛地想到,如果說她都這樣痛了,那莫問,他該有多痛呢?

    他的元神充斥着無盡的黑暗、怨氣、煞氣、裏面滿是痛苦、不甘的嘶吼,也有嫉妒、貪婪等來自於人心深處的惡意,但那些都不屬於他,而是夢魘帶給他的,他在夢魘裏呆了很長的時間,被衆生的夢魘拖着共沉淪,沒日沒夜的浸泡在衆生的苦海之中,即便這樣,他也沒有成爲其中的一員。

    她不捨得讓他一個人痛。

    抗拒的心思驟然消失,她完全放開心神,迎接那片黑暗的降臨。腦子裏還在演練接下來的過程,等莫問的神識進入她的識海,與其交融過後,她的神識也必須勇敢地去鑽入那片黑暗,分擔他的痛苦,也能去感受他的過去。

    心疼他,瞭解他。

    如此交匯,才能做到神識相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她的元神太弱了,初期肯定無法窺探到對方識海深處,只有等她強大起來,才能在合修之時,爲他提供幫助。

    腦子裏念頭倒是轉得快,但實際上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發展,在感覺到黑暗降臨的瞬間,陰冷不過一眨眼,下一刻,黑暗的潮水又火速的退下去,她的那一縷神識就像是卷在海里的一條小魚,被浪卷着進入自己的識海,退潮後沒有帶她走,把她扔回了自己的識海里。

    阮玉:???

    這叫什麼元神合修啊。

    她瞪大眼睛看莫問:“你,這麼快的嗎?”她壓根兒都沒看到真正看到他的識海深處,就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了。

    被那麼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盯着,逢歲晚額頭青筋直蹦,剛剛從識海內強行脫離生出來的不捨,也淡下去許多。

    逢歲晚:……

    你是不是忘了,旁邊還有個即將魔化的人正看着呢。

    他深吸口氣,轉頭看向暮雲輝:“她不是傅紫衣,我從未見過那樣乾淨的識海。”乾淨,清澈,像是雨後的天空。然而,那片乾淨的背後,又藏着讓人無法理解的神祕。

    阮玉的識海……雖然跟傅紫衣沒關係,卻隱藏着更大的祕密。

    她的識海宛如星辰大海一般浩渺無邊,然而,卻像是被利刃給切割成了許多片一樣,其中唯有一小片是光亮的,其他地方都十分黯淡,不見輝光。

    即便黯淡,也沒有半點兒兇戾之氣,像是一個溫暖如春的桃源,讓誤入桃源的他,在舒服的同時,又覺得難受。

    就好像一個渾身血腥泥濘的人,踩在了乾淨的地面上,在地上流下一個又一個烏黑的腳印,發自內心的感到羞愧,無法下足。

    她太乾淨了,就襯得他越發的骯髒。

    慾望都被羞愧壓制,屬於逢歲晚的理智迴歸,他不再無所顧忌。所以,他飛快地離開了那裏。

    不待暮雲輝回答,繼續道:“她跟傅紫衣也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傅紫衣的弟子,沒有受過其傳承。”頓了一下,他又道:“她體內倒是有青萍劍劍氣。”

    暮雲輝:“青萍劍?”

    他皺眉看向阮玉:“執道聖君的傳承!原來是劍聖高徒。”如果是劍聖的徒弟,有一些獨特的本事,倒也能說得過去。

    暮雲輝上下打量了一眼莫問,發現他不過跟阮玉元神交匯一瞬,身體就看起來凝實了許多,沒有之前那麼虛弱。也就是說,這個阮玉的識海,比他想象的還要乾淨清透。

    她的識海,可以養人。意識到這一點兒後,暮雲輝驟然發狠,暴起傷人!

    既然不是傅紫衣,就沒辦法解決現在靈墟夢境的問題,那他就只有自己想法來拖延夢境的淪陷。阮玉的識海乾淨,用她來獻祭這片日虛,能拖延結界崩潰。

    她乾淨的元神,就是支撐日虛所需要的養分!

    逢歲晚一直防着暮雲輝出手,在暮雲輝暴起剎那,逢歲晚抓住了阮玉的手,並低喝一聲:“出劍!”他剛剛與阮玉有神魂相連,那一瞬間,他想出了一個更好的應對之法。

    鋒利的劍尖兒不是在阮玉體內麼,也在她元神之中,他無法動用自己元神裏的劍柄,卻可以使用青萍劍劍尖!

    不用靈氣,不用法術,僅憑那半截劍尖,他便能壓制暮雲輝,之前被暮雲輝壓着打的情況,不復存在。

    阮玉反應極快,立刻運轉靈氣,施展出一招劍訣。

    她之前一直看不到自己手裏的劍。只知道有劍氣溢出,能發揮出強大威力,就好像手中抓着一把看不見的劍一樣,然而這一次,她的手被莫問握住,手心裏突兀的出現了半截劍尖兒,青色劍尖閃着寒光,化作一條咆哮的冰霜巨龍,撲向了對面的暮雲輝!

    那一劍之光,遮天蔽日,像是要將整片天地都撕裂成兩半。

    阮玉:“啊啊啊,好厲害啊,天啦!”原來她的劍是這樣的嗎?爲何只有半截劍尖兒呢,劍柄哪去啦!原來我真的能一劍斬天,一劍封神!

    她興奮得頻頻尖叫,若是平時逢歲晚早就皺眉了,然而在這夢域之中,哪怕他現在有了一絲理智,依舊覺得,身邊這人小嘴叭叭的,叫得還挺可愛。

    他用劍多年,第一次覺得,出劍時有人驚奇、喝彩的感覺還不錯。

    暮雲輝瘋狂後退,周身黑氣再次蔓延,小鎮河面上結界鬆動,頃刻間,無數魘氣翻涌。

    魘氣在他身前形成屏障,依舊未能阻擋其劍勢。暮雲輝胸口被刺穿,他瞳孔巨震,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原本以爲自己能夠輕而易舉地勝出,卻沒料到,這一劍之威竟能逼得他再次調動魘氣來抵擋,即便如此,他依舊受了傷。

    遠處,徐青竹擔憂的聲音出現,眼看對面狗男女欲要再次出劍,暮雲輝立刻道:“等等,我們合作!”

    也就在這時,睡在元寶身上的靈汐幽幽轉醒,睜眼,看到莫問後微微錯愕,接着喊:“師……”

    剛說出一個字,就感覺對方手裏的劍尖兒轉了個向,被劍氣所震,本就虛弱的靈汐再次昏了過去。

    逢歲晚手心裏捏了一把汗。

    他都忘了靈汐還在旁邊。而靈汐,自然認得出他年少時這張臉。

    逢歲晚壓下緊張,面無表情地看着暮雲輝,“說吧,當年傅紫衣做了什麼?這靈墟夢境,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暮雲輝沉默一瞬後,緩緩道:“當年,青竹死後我狂性大發,屠盡同門後、又將整個臨安城屠戮一空。”

    “後來,傅紫衣就來了。”

    “她說,青竹還有一縷魂魄未散,她能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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