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男子踩在腳下後,他身上的那層光變得更加強烈,與周圍陡然暗下的環境成了鮮明對比。

    魘氣中,一張張扭曲的面容層層疊疊地擠成了團,鬼臉聚成烏雲,發出尖銳的嘯聲,撲向了站在地上的阮玉,它們口中噴出的唾沫,讓天地間下了一場腥臭的黑雨。

    可把站在地上的阮玉給噁心壞了。

    她想都沒想,把男子舉過頭頂遮雨。男子驚呼:“你做什麼?姑娘,我不是壞人,無意冒犯你!你腳上的傷口看着就是被山裏的七步蛇咬的,被咬後得躺好休息,切忌亂動!”他一邊說一邊在空中掙扎,然而被阮玉威壓一震,立刻僵直不動。

    果然,將男子舉起來後,尖叫的鬼臉齊齊愣住,口水都沒敢流了。

    阮玉心中大概有了個猜測。

    這男人在夢域裏大概代表絕望時的救贖,如果夢主就是之前那個奔逃的女人,男人或許給過她一些幫助,所以在夢域裏纔會保持聖潔和溫暖。

    她這會兒把男人踩在腳下,等於破壞了女人心中的美好,自然刺激了她的心神,使得夢域裏的魘氣瘋狂暴動。

    拿男人來擋,可以讓魘氣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對別人來說,或許會認爲這是生機所在,只能死守着男人尋求解決之法,然而阮玉沒管那麼多,她足尖稍稍用力,就聽到男人肋骨碎裂的聲音。

    魘氣更加瘋狂,而男子眼神渙散,哪怕瀕死也沒憤怒不甘,只是努力地想要解釋:“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想幫你。”

    他像是黑暗裏的火炬。

    火光照耀之地,魘氣不敢侵擾。

    隨着他的氣息減弱,火光也越來越黯淡,光芒之外,魘氣中凝聚的鬼臉都好似緊緊貼在了無形的牆壁上,那一張張臉被擠壓得變形,眼珠子暴凸炸裂,污血四濺。

    這是能夠直擊人心的恐懼,就連阮玉都沒忍住皺了下眉頭。

    還好沒把逢歲晚叫進來,若是他看到這些畫面,又該反胃了。

    男子氣若游絲,低聲喚她:“姑娘……”

    阮玉沒好氣地說:“你得叫我……”她還想了想,自封了個頭銜——“合道夫人。”

    語畢,足尖踢出一點兒火星,落到男子身上後發出啵的一聲響,被她隨手擠壓了一下的火焰猛地爆開,瞬間便將男子完全吞沒。

    若一個人心中始終存有這麼一片溫暖之地,在痛苦、絕望時能藏匿之中舔舐傷口,既有退路,怎會瘋魔?

    至少,在這夢域裏,這樣乾淨、溫暖、聖潔的氣息,是不該存在的。

    火焰吞沒了男子。

    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成了一捧灰。

    骨灰揚起剎那,眼前好似出現了紛飛的柳絮,耳邊,又彷彿聽到了女子的輕吟淺唱。

    一些零碎的畫面宛如一場皮影戲在她面前飛速閃過,等戲劇謝幕,心中還有幾分空落落的,好似什麼都沒記住,看了一場寂寞。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

    腦子裏出現這樣的聲音,讓阮玉恍惚一瞬,等那個聲音再次詢問時,阮玉高聲道:“我是阮玉!執道聖君的道侶,未來要超越他,取代他,渡劫飛昇,成爲當今天下第一位神明。”

    聲音洪亮,志氣遠大。

    白日夢麼,誰沒做過?她在夢裏,可不會有什麼羞恥之心的。

    剛喊完,怕那夢域裏的東西沒聽到,阮玉還重複幾遍,她把雙手放到嘴邊做一個喇叭狀:“你聽到沒,你聽到沒,你聽到了就答應一聲,沒聽到我再多說幾遍!”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都在我腦子裏碎碎念搞得我差點兒精神恍惚,那我也得回敬你一下是不是。

    夢域好似一片山谷。

    她的聲音在谷中撞擊,迴盪,盤旋,累積在一起,形成了浪潮一般的音嘯,竟是將那些魘氣都衝散,讓整個夢域空間都顫慄起來。

    那些幻象被一層一層剝離,最終,露出了夢域真正的模樣。

    眼前趴着一隻巨大的妖魔,它人面羊身,周身佈滿拳頭大小的膿瘡,肚腹位置被剖開,腸子都流了一地。

    肚子上的傷已經夠觸目驚心了,阮玉還看到它的四肢都被暗紅色長釘釘住,頸上則套着齒形的金屬,將它脖子那一圈緊緊勒住,使得周圍的皮毛被鮮血染透。

    明明很慘,卻不覺得可憐,只會讓人驚懼不安。

    因爲這隻饕餮在進食,它嘴裏嚼的,是一截人腿。它身後那震撼人心的大量屍骨說明,它喫的人數以萬計,屍骨都已填滿深淵,且堆積成了一座山峯。

    一截人腿它很快就喫完。

    喫完後,饕餮嘴張開,朝空中猛吸口氣,就見一個人形魔物出現在它頭頂上方,它仰頭張開血盆大口,等頭上那人掉下來後,直接將劇烈掙扎的人形魔物咬成了兩截。

    很快,大量魘氣化成人形魔物,瘋狂地進攻饕餮,雙方一陣激戰,饕餮身上再添傷口,而人形魔物則留下了一地屍骨。

    阮玉:……

    這夢域裏的魘氣還跟她演上了?

    都是魘氣,打得這麼死去活來地鬧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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