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浮雲島,就這個位置最好,無遮無擋,能夠直接眺望苦海。”夜冥說的位置在生命之樹的樹冠右側,那裏凸出了一截枝丫,枝丫上沒有花與葉,只有一團雲絮,軟綿綿的像特意搭的個雲窩。“以前在這裏看苦海,感覺不大什麼濁氣啊,怎麼現在……”

    夜冥抖了抖,覺得自己身上的毛都豎起來了。

    “嗯。濁海一直在上,對浮雲島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長年累月對着濁海,島上的虛空獸們都變得沉悶許多,好多身體裏都有了一縷一縷的黑氣,不復從前那般純潔無瑕。

    說話的虛空獸脖子上一圈黑色紋路,像是套了個項圈。除了它之外,這裏還有十隻虛空獸,而云窩外面的大樹上,則東站一個,西站一個,粗略一數,足有數百之多。

    這是一棵長滿了白馬的樹,也是他從未見過的奇異風景。

    窩很大,裝了十幾只虛空獸也不顯擠。逢歲晚和聞香雪被一羣虛空獸圍在中間,好似站在雲裏。

    逢歲晚手裏捏了塊留影石,他把這些都記錄下來,等阮玉醒了拿給她看。

    阮玉看到後,一定會很喜歡。他都能想象,她看到這一幕後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樣子。

    大家都很緊張,捏着石頭,面帶微笑的逢歲晚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注意到逢歲晚的動作,一隻虛空獸還把頭湊近了一些,好奇地問:“你在做什麼?”

    “吾妻身體不適無法離開靈舟,這裏的風景很美,我想帶回去讓她也看看。”

    那隻虛空獸頓了一下,把頭都快杵到了留影石上,說:“我叫虛青,我的鬃毛是最長的。”其他的虛空獸紛紛擠過來自我介紹,有的說自己眼睛藍,也有的說自己獨角最尖,還有個說自己的人形最美,當場大變活人。

    瞧見那張放大了的俊臉,逢歲晚默默地將留影石拿遠一些,一本正經地道:“你的原形更加俊美。”

    緊張曾是一把懸在大家頭頂上的利劍,使得這裏的人和獸都繃緊了神經,而逢歲晚手裏的留影石將那氣氛打破,大家很快交流起來,對如何才能穿過濁海還發表了各自的看法。

    “下了濁海,法寶是用不了的,除非神器,所以,那些防禦法寶都起不到半點兒作用,不可藉助外物抵擋濁氣。你能用的,只有你手裏的劍。”

    “我們可以像雲一樣把他包裹起來,這樣,前面那一段路可以儘量避免他被濁氣侵蝕。”

    “什麼叫一段路,我們最多能撐一丈吧。”

    “能撐一丈是一丈啊!”

    聞香雪道:“我有一株八品雪靈芝,它與我神魂相連,應該能起到一定作用。”雪靈芝本就能夠溫養元神,鎮壓心魔煞氣之功,也就是有淨化的能力,雖跟濁海相比太過微弱,但虛空獸說得沒錯,能幫一點,是一點兒。

    萬一,就差那麼一步的距離呢。

    正商量時,有獸喊道:“族長來了。”

    虛池從天上落下,它身後還跟着一個銀灰色長髮、身材削瘦的男子。

    他也是虛空獸。只不過,身上的氣息給人的感覺與其他虛空獸不同,它身上氣息駁雜,被濁氣的侵蝕遠比其他虛空獸嚴重得多。

    “虛明,把你的東西拿出來。”被喚做虛明的男子手裏拿了一個白玉瓶,瓶內裝了黑漆漆的不知名物體,宛如活物一般在清透的玉瓶內流動,給人一種與濁海極其相似的心悸感。

    虛明緩步走到逢歲晚面前:“將你的神念注入瓶中,若能堅持一炷香以上,你可以進濁海試試,若不能……”他搖頭,“沒有嘗試的必要。”

    “曾有人在我面前進入過濁海,我沒能阻止她。”虛明聲音很輕,“我想我也阻止不了你,你有必去的理由。”

    “但我希望你明白,如果無法堅持一炷香以上,就算你能僥倖出來,那你也會迷失自我,你心愛之人,會更加痛苦。”

    就連族長虛池都嘆了口氣,“我們雖然希望幼崽們能獲救,但也不想你白白送死,既然虛明已經有了測試之法,你還是先試試再說,時間還來得及。”

    “好!”

    逢歲晚接過那個瓶子,將神念注入瓶中剎那,他彷彿回到了夢魘深處,無數的怨氣、煞氣充斥在他周圍,瘋狂地啃噬他的元神,試圖,將他拉入黑暗深淵。

    這樣的苦難,他承受了三百多年。

    在黑暗即將把他吞沒之時,他聞到了香味,迎來了救贖的光。

    心若有所向往,何懼道阻且長。

    神念堅定不移地矗立在黑暗之中,心中有她,萬惡不侵。

    一炷香燃盡,逢歲晚依舊神魂穩定。

    “可以了。”虛明用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玉瓶,逢歲晚就感覺自己的神念陡然一輕,被直接彈出了瓶內。

    “我們出去吧。”

    大家浩浩蕩蕩地出了浮雲島,守在了濁海上空。

    明明離濁海還有一段距離,飄在空中,都能感覺腳下好似有一股吸力,想要將他們往下拉扯。但現在,還沒到時候,等到花朵飄到濁海之上,纔是進入其中的最好時機。

    聞香雪一臉慎重地將雪靈芝交到了逢歲晚手裏。

    在虛空獸們打算貼上來時,夜冥突兀道:“等等。”它張口,吐出大量絲線形成一個網兜,“我肚子裏存了五千年的金絲都給你了,肯定能護你一丈!”說着,就把那網兜往逢歲晚頭上套。

    也不知道它到底從哪兒吐出來的,那些絲線跟它平時吐的明顯不同,上面還有青苔一樣的墨綠色,以及一股淡淡的腥臭氣。

    逢歲晚頭皮一麻。

    但他杵在原地沒動,硬着頭皮等那網兜套自己身上。

    接下來,虛空獸們化作煙雲,一層一層地將逢歲晚包裹其中。

    夜冥在旁邊看得眼睛一亮,“呀,這不是滾雪球嘛?等下,時辰一到,我來推!”它還摸出塊留影石遞給聞香雪:“你拿好,給我拍下來,我也要拿給我妹看。”

    明明是一件很兇險很緊張的事,被它這麼一打岔,緊張感都消散不少。

    難怪能跟那父女倆打成一片。

    聞香雪點點頭,“好。”

    她指尖一彈,將留影石彈到高空,正正對着已經變大了的夜冥和它面前的大“雪球”。夜冥還衝天上的留影石揮了下腿,像是再說——看我的!

    “來了!”

    浮雲島上,花如雨落,墜於苦海之上。

    夜冥大吼一聲,推動“雪球”!

    雪球恰好落入海面的花環裏,下沉之時,海水好似沸騰起來,燒得白雲層層剝落,痛苦的嘶鳴驟然響起,幾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逢歲晚心神一震。

    他還未被濁氣所傷。

    是那羣虛空獸,用身體形成屏障,將他護在中央,就爲了,能讓他下沉得更多一些。

    他是爲了阮玉穿越濁海。

    卻也不僅僅只是爲了阮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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