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眠看着鳳十連夜送來的祕信，眉心蹙得很緊。
一言不合就動手燒院子，這樣暴躁、無禮的女人怎麼可能和鳳九有關係？
鳳無眠燒掉來信，一雙鳳眸在火光中明滅沉浮，美得驚人，冷得刺骨。
“鳳一，你說她會恨我嗎？”
這個她是誰不用言明。
鳳九離開五年，鳳無眠除了尋找外從未主動提起她，這是第一次。
鳳一低頭：“屬下惶恐，不敢猜測。”
“嗯。”鳳無眠揉了揉眉心，“魁仙老翁呢？”
從前鳳九不愛說自己的事情，也是最後時刻鳳無眠才曉得她的師父可能是魁仙老翁。
只是魁仙老翁武藝高強、醫毒無雙，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到他不啻於尋仙蹟。
他們追蹤了整整五年，方纔獲得他的消息。
“探子說，魁仙老翁在赤水寒潭畔。”
“嗯，繼續追蹤，等本王將手上的差事交代清楚便親自趕過去。”
“是，王爺。”
“他在那做什麼？”
“這個……釣魚。”
“釣魚？”
“那寒潭中的魚都帶着寒毒，根本不能食用，釣它們作甚？”
鳳一一本正經道：“世外高人的想法難以揣測，或許是用來製作新的寒毒？”
“嗯。”
鳳無眠頷首，漸漸有倦意襲上心頭，他閉眼，腦海中浮現一雙明亮深情、繾綣溫柔的眼，他正心生歡喜，這雙眼突然崩裂，從中浸出鮮血，瞬間血肉模糊。
猛然驚醒，鳳無眠的鬢角和背脊都已被冷汗浸透，心更是痛的幾乎窒息。
“你一定恨我……”
如若不恨，爲何五年來……活不見人，死不入夢？
不，她一定沒死。
她可是鳳九！
強大、神祕的鳳九，她不會死的，不會……
一遍遍對自己催眠，鳳無眠的心總算安定了些許，但始終沒有睡意，眼看天色將亮，他索性起身隻身一人出了王府。
……
晨曦破曉，青裙女子抱着小童站在紫陽山上向下俯瞰，光落人間，炊煙漸起，意味這座巍峨國都正從沉睡中甦醒。
“壯觀嗎？”楚寒煙替小公子攏了攏衣襟，淺笑着問。
此時已是鶯飛草長的五月，小公子還穿着厚厚的冬衣，臉色有些白，分外柔弱。
但他的眼神很亮，寫滿驚歎和歡喜：“甚是壯美，先生說的沒錯，攬盛世繁華，唯有燕京。”
楚寒煙忍不住在小公子的臉上親了親，眨眼道：“這只是其一罷了，天地之廣袤遠遠超乎你的想象，等日後你好了，孃親便帶你踏遍五湖四海，探盡瑰麗雄奇，如何？”
小公子重重點頭：“好。”
“那你記得要乖乖吃藥，作爲獎勵，孃親會給你做最可口的糕點。”
“好。”
其實小公子並不喜歡甜膩膩的糕點，更不喜歡苦澀腥臭的藥汁，但只要能讓孃親開心，讓孃親不再偷偷掉眼淚，他便願意吃藥。
“真乖。”楚寒煙燦爛笑着，不斷在小公子的臉上啄吻，親得小傢伙滿臉通紅，這才輕輕拍着他的背脊道，低聲清唱起來。
鳳無眠正是被這歌聲吸引來的……
在他心煩意亂頭痛欲裂之時，這突然出現的歌聲彷彿冽冽冷泉，瞬間澆熄了他胸臆間的灼痛。
是誰？
鳳無眠不由自主向前尋去，但見燦爛的初陽下，有一女子正站在聳立的孤石上悠悠吟唱。
雲山霧海里，一切都不真實，唯有她周身籠着暖意和熹光，彷彿墜入人間的仙靈，如夢似幻。
當大地復甦、雲霧退散，她的模樣也愈發清晰。
她非常纖細和單薄，腰身幾乎不盈一握，瘦得可憐，但她的背脊卻挺得筆直，彷彿什麼都不能將她壓垮，如此堅韌、如此強大，只因她要爲懷中的小人兒遮風擋雨。
此時的她嘴角淺淺上揚，羽睫輕垂，美得驚心的鳳眸裏盛滿醉人的溫柔。
似被微風吹皺的湖泊，瀲灩生輝，徐徐動人。
和昨日或盛世凌人、或漫不經心的她截然不同，卸掉敵意和鋒芒的她，更真實，更震撼，也更讓人側目。
楚寒煙……
她爲什麼在這裏？
“哼哧哧……”
突然有什麼吹在自己耳畔，鳳無眠猛得回頭，對上一張大大的馬臉。
“呲呲！”
老馬跑着蹄子打了個響鼻，溼熱的鼻息撲在鳳無眠臉上，帶着它的口水和新鮮的草屑。
鳳無眠：“……”
他發誓，他從這張老馬臉上看出了“譏笑”。
遠處的人低語道：“老風，小傢伙睡着了，你且安靜些。”
老風：“呲呲呲！”有人在偷窺你，你個憨憨！
老風發出警告，楚寒煙這才發現現場的第四道氣息。
她臉上的溫潤柔軟立即消失，警惕低沉道：“誰！”
鳳無眠想在暴露前運功離開，畢竟楚寒煙想逼他娶她，若被她發現自己在此，定會不惜代價粘上來。
但這老馬彷彿成精了一樣，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袂，撅着蹄子和屁股把他往後拉，差點沒讓鳳無眠一個趔趄跌倒。
無奈之下，鳳無眠只能繃着臉拂開老風的馬嘴，向楚寒煙走去。
“是本王。”
神祇般的男子緩緩從晨光下走出，他白衣墨發，清雋優雅，踏着朝露，攜着清冷，彷彿一場迷離未醒的美夢。
任何一個女子看到此情此景都會怦然心動，但這裏面並不包括楚寒煙。
她眉心一擰道：“鳳無眠你爲何在此？你偷窺我？”
老風瘋狂點動馬頭：“哼哧哼哧！”沒錯，他偷窺。
鳳無眠：“……”這女人還是別說話的好，一開口就有人把人氣死的本領！“這裏是本王別院的後山，楚小姐你不問擅闖欲意何爲？”
楚寒煙壓根不信他，一臉鄙夷道：“這裏可是紫陽山，紫氣東來、旭日東昇之地，攝政王好大的口氣啊，敢在這裏建別院。”你以爲你是皇帝嗎？
鳳無眠冷笑一聲，針鋒相對：“本王口氣大不大，待本王把你抓起來押去丞相府親自問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