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您對孔家是不是太過苛刻了？”
“嗯？”
朱元璋有些疑惑，朱允炆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朱允炆猶豫了一會，還是大着膽子說道。
“孔家到底是聖人後裔，皇祖父把這麼多孔家子弟一併處死流放，會不會讓人覺得對待讀書人過於嚴苛。”
朱元璋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說道。
“那你看朝中大臣們，有沒有爲孔家求情的？做出這麼欺師滅祖的事，沒幾個讀書人還會護着他們的，何況我又提起來南孔當衍聖公，總沒有直接廢掉這個爵位，他們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朱允炆還想說些什麼，在他看來孔家兼併土地什麼的，這都不算事，又沒有真的造反。
至於燒燬孔廟，也只是因爲何秋逼迫太急罷了。
不過，既然朱元璋現在這樣下了定論，朱允炆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裏，朝野之上忽然開始流傳起了太孫殿下替孔家求情的消息，每一條流言都體現出了太孫殿下對讀書人的孺慕和愛護。
朱元璋在得知這條消息後，站在書房久久不發一言，他對朱允炆真的越發失望了。
想學朱標，這不是問題，但是朱標當初拼死救得好歹都是幹實事的人，可能身上有一點小缺點，但終究還是很有才能的。
可是朱允炆賠上他太孫的名聲，給孔家求情能換回來什麼？
北孔的名聲已經臭了，讀書人對他們都避之不及，南孔現在襲爵衍聖公，朱允炆這麼做就是給南孔難堪。
幫着處理北孔的案子的，是錦衣衛和三法司的人，毫不誇張的說，北孔的主宗，劣跡斑斑，依照大明律辦案絕對沒有誣陷之事。
可是朱允炆現在卻自己傳話出去，說同情北孔什麼的，這不是在打三法司和錦衣衛的臉？
那些有志於新政的官員又會怎麼看待他？
什麼都沒想好，只顧着學他父親朱標，而且還只學到了皮毛，其中的精髓一點都不懂。
當初朱標和朱元璋，那就是在唱雙簧，朱元璋當白臉，下狠手整治，朱標當紅臉，安撫百官。
仔細一看就知道，如果是那些真正該死的人，朱標可從來沒幫着求情，正是那些本來沒什麼罪行，被牽連進案子的人，朱標纔會站出來幫着求情。
可孔家符合這個條件嗎？若是按照大明律，這些人全殺了也不爲過，現在大部分被判流放，已經是看在孔子的面子上了。
朱元璋鬱郁的喊來湯和，這次兩位老朋友也沒有下棋。
朱元璋帶着湯和一起到了宮中開闢的一塊茶葉地，朱元璋已經有些時日沒來了，這裏雜草都長到小腿高了。
湯和還是很懂的，知道朱元璋就算有什麼話要說，也會等到把活幹完，二話不說就拿起鋤頭，下地幹活。
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精力到底不如以往，幹了一會，都是額頭見汗，喘着粗氣，朱元璋心情卻莫名的好了起來。
把手裏的鋤頭交給一旁的內侍，朱元璋和湯和就坐在地頭，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着接替他們勞作的內侍，突兀的說道。
湯和也不知道朱元璋說的什麼事，老老實實的回到。
“臣不知陛下說的是哪件事，自然無法評判對錯。”
朱元璋心思很複雜，是自己分封藩王的政策錯了，還是該說自己定下太孫的策略錯了？
好像都錯了啊！這麼一想自己還挺失敗的。
朱元璋緩緩開口道。
“分封諸藩的事我本來以爲會是一個好策略，封建諸子，以之爲帝國藩籬，鞏固大明江山，可這纔多久。”
“藩王心中有反意，勾結內臣，害死了太子，而後太孫又一直想要削藩。削藩、削藩、這都是他的親叔叔，他怎麼就能下得去手？”
湯和深深的把自己的腦袋低了下去，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現在朱元璋說的這個話題，他可不敢說話，說錯了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聽不到湯和的迴應，朱元璋很是不滿，本來想要發火。
可是朱元璋看着頭髮花白，臉上出現不少老年斑，腰背也彎了下去的湯和，又實在不忍心再責罵他。
湯和已經老了，不敢再承擔這麼大的風險了，朱元璋意興闌珊的說道。
“你就說吧，朕恕你無罪！”
湯和猶豫再三還是試探的說道。
“那臣說了啊？”
朱元璋點了點頭，湯和這才壯着膽子說了點東西。
“陛下所思本沒有什麼錯的，當初咱們羣臣都是討論過的，覺得宋室之所以衰微，就是因爲皇族力量太弱，而且有不敢殺文臣，當皇帝的，手上沒有親信的力量，有沒有刀把子，當然會被文臣們玩弄於股掌。”
朱元璋微微頷首，不管是以往還是現在，他都很瞧不起兩宋的帝王們，特別是所謂的宋仁宗這些人，被大臣們懟在臉上噴，都奈何不了對方，這樣的皇帝還算是皇帝嗎？
“而分封諸子開一加強皇室力量，讓皇帝不至於成爲孤家寡人，而且當初設想好了，若是真有萬一，大明社稷顛覆，若是有分封的諸王在，未嘗不能再興大明，一如兩漢舊事。”
“可見陛下高瞻遠矚，此番策略確實沒錯。”
朱元璋聽完湯和的話，被氣笑了，說道。
“你個老滑頭！”
湯和狡黠的一笑，也不反駁。
因爲他在這裏確實耍了滑頭，他說的這些都是當初羣臣商議的東西，這也是朱元璋當初之所以選擇分封諸王的一個緣由。
“唉，朕也拿不定主意了！”朱元璋邊說便站起來走動了幾步。
漢、晉兩朝都曾分封，可也都出現了藩王作亂的現象，宋元兩朝沒有分封，可是權臣當道，把握權力，視皇帝如無物，這樣的情況也很讓朱元璋警惕。
本來朱元璋的想法也是很美好的，讓他的這些兒子們相互扶持，一起開創大明的盛世。
可是晉王糾結錦衣衛裏的人馬還有其他一些人，暗害太子的事，給他敲響了警鐘。
在這些成年皇子們眼中，血肉親情一點都不值錢，還沒有他老朱屁股下面這個位置來的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