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天空中羣鴉飛梭，偶爾有歸鳥如烏雲般掠過。
王平坐在破落的山神廟前的石階上，屁股下還墊着不知名的白色獸皮，手託着下巴半眯着眼，有意無意的打量了不遠處的謝雲嵐。
兩人之後朝着東北方向，又飛了兩個時辰，這才落在此處，而謝雲嵐依舊沒說什麼，就讓等着。
已經快一個時辰，除了偶爾響起的鳥啼蟲鳴，再無其它動靜。
王平此刻已經確定，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是爲了繞過仙山，這裏已經地處蜀北，略微估算下應當離雲州府很近，難道姜別離真的藏在雲州。
此刻謝雲嵐呆呆望着層層降臨的夜幕，雖然是四下寂靜，但卻讓她產生了些不太安寧的感覺。
按照約定，姜曉三日前便應當到達此地與她會面，但此時此刻，依舊沒看見人影。
這些年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鎮定如她，也不免產生出複雜的情緒，約期已過數日，難道是姜曉出了什麼意外，還是他以爲自己來不了，提前撤離了。
念及此處，心中不詳的預感越發濃厚，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又踱步來去，東瞧瞧西看看，繞得王平眼睛都快花了。
王平歪着頭，打了個哈欠，他心中倒是一點都不焦急，反而這種寧靜讓他頗爲享受。
他笑了笑，拿起水袋子朝着謝雲嵐扔了過去，笑嘻嘻地斜靠在軟軟地皮毛上。
見有東西襲來，謝雲嵐嚇了一跳，輕喝一聲，手掌作刀劈了過去。
“啪”的一聲。
水袋應聲破裂，水花濺得漫天都是，謝雲嵐這纔看清，有些無奈的看向王平。
“好心給仙子送上水袋，沒想到仙子卻不領情。”王平打趣了一句，然後拍了拍身下的獸皮，繼續道：“過來歇會兒，急是急不來的。”
謝雲嵐知其好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低聲道：“王公子就不問問妾身，在此地作甚。”
王平撇了撇嘴，道：“我又不傻，瞧你這樣子，定然是在等人，無非就是姜曉，總不能直接帶我找上姜別離吧。”
“其實這次來蜀中我們一共兵分三路，妾身和阿曉自南入川，而其他兩路分別從東竹府，以及西陵繞進，再蜀中碰面。”謝雲嵐解釋了一下，蹙着眉頭，聲音十分凝重。
王平略作沉吟，正色道：“東來那一路估計是入不了蜀，想必早就被發現，那約在此處不就非常危險。”
謝雲嵐搖了搖頭，解釋道：“阿曉已經想到了，所以並未直接去最初約定地點，而是重新選擇了地方。此地比較偏僻，羣山圍繞，附近也沒修仙門派，而且離城也遠，所以倒也不必擔心有其他人找上。”
王平輕哼一聲，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們就讓那兩路人馬當誘餌...看來姜別離的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實屬無奈之舉，我們也是在接近南屏時候才發現當下局勢嚴重，連南屏府都守得密不透風，要是還去既定之處，恐怕是自投羅網。”
謝雲嵐神色凝重，皺眉道：“也不知阿曉那邊怎麼回事，已經超出約定時間，按照他的腳力，不至於慢到這種程度。”
王平古怪的看了謝雲嵐一眼，脫口道：“他早了我們四日走，現在還沒現身，恐怕路上已經遇到什麼不測。”
謝雲嵐沒好氣瞪了王平一眼，道：“烏鴉嘴，阿曉心思縝密，行事謹慎，斷然不會這麼容易被抓，或許是並未御劍而行，才慢了些。”
王平不以爲意，輕飄飄道：“仙子是在自欺欺人？這一路上雖然多爲大山，但憑藉腳力也要不了耽擱不了太多時間，即便是跑也該跑到了。”
謝雲嵐陡然一驚，心中惆悵茫然，剛纔她還抱着念想，被王平驟然點破，一時竟不知是該繼續駐守此處，還是儘快起身，趕往姜別離那裏。
環身四顧，夜色降臨，斑影昏暗，蟲鳴越來越密集。
謝雲嵐思量後，轉身走向石階，法力注入手指，在地上寫了個“嵐”字。
見王平不解，謝雲嵐簡單解釋了一下。
“當日與阿曉約定，若是有異常，留下暗號，附近打探一番。”
王平起身探首，嘀咕了幾聲，心道：“這哪是暗號，也太明顯了些。”
“我們先下山看看...”謝雲嵐轉身後，腳下一點，身影出現在數丈開外，
王平也跟了上去，一前一後朝着山下急速奔馳。
林間霧氣白靄開始瀰漫，草葉上滴下的露珠將衣襬打溼，而王平突然眼神一凝，悄悄看了看四周，除了呼呼風聲，卻沒有聽見任何鳥啼蟲鳴。
樹影倒掠，王平和謝雲嵐腳下越來越快，一路狂奔，夜舞彌散，那陰冷的氣息逐漸濃厚，逐漸森寒。
又奔了片刻，幾乎已經能看到平坦的草地，但此刻腥臭味大盛，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忽而地上嘶嘶作響，王平心下一沉，感覺撤過謝雲嵐手臂，蹬躍而起，謝雲嵐下意識掙扎一番，然後就被王平緊緊環在懷中。
夜幕下，看不清楚謝雲嵐紅潤的臉頰，但她卻沒有多言，剛纔她也察覺到了危險，沒想到是來自地下，心中對王平有些佩服，他的靈覺遠遠超過自己。
王平擁着謝雲嵐立在空中，低頭四顧，登時頭皮發麻，心生恍然，只見地上無數條黑蛇，如江水翻涌般密密麻麻從地面鑽了出來，在林間急速蜿蜒，前赴後繼朝着洶涌而來。
蛇羣似有所感，齊齊擡首，看着空中的二人，吞吐着寒信，豎目流露出詭異的紅芒，漸漸地聚集在腳下。
黑蛇越來越多，源源不斷地從地底涌出，稍作停頓皆朝着王平此處匯聚而來。
王平心中好奇，忍不住一掌劈下，強勁地力道在地面轟然炸開，丈餘內的黑蛇碎裂迸飛，但四周的蛇羣受激似乎更加興奮，張大着口將死去黑蛇的碎肉吞下，迅急間又將空地彌補填滿。
“這...”謝雲嵐面色微白，強忍着不適，朝王平懷中擠了擠，喃喃道：“怎麼這麼多。”
沒想到王平哈哈一笑，徑直道：“雲音絕嵐居然怕蛇，這倒是有趣得很。”
聞言，謝雲嵐橫了他一眼，將其推開，站在空中，眼神不善道：“誰又怕蛇了...”一邊說，一遍揮舞着衣袖，只見一道道絢爛的藍光層層落下，在地上炸得轟隆隆作響，不消片刻就消滅了大量的蛇羣。
謝雲嵐緊緊閉着眼睛，手上的動作不停，大有着要將黑蛇清理乾淨的勢頭。
王平看得眉頭直皺，嚥了咽口水，心道：“倒是忘了這女人危險得很，即便只剩下三層法力，也比我強上不少，以後還是少招惹她爲妙，萬一哪天不注意，她一掌打來，骨頭都得斷上幾根。”
“住手...”王平忍不住出聲阻止。
謝雲嵐這才停下，睜開眼，柳眉對着王平挑了挑，頗爲得意。
地上的血腥惡臭瞬間撲面而來，王平沒好氣瞪了謝雲嵐一眼，後者毫無察覺，反而用手捏住鼻子，眼神嫌棄意味濃厚。
“真臭...”
王平無奈搖了搖頭，然後認真的看下去，發現蛇羣似乎數不盡一般，瞬間又聚攏，他伸出手拽住了謝雲嵐的手腕，試探地朝着山上飛去。
蛇羣就跟着兩人方向前行。
不管王平朝左朝右，蛇羣都緊緊跟着，他略作停頓，蛇流也立刻停止。
謝雲嵐也發現這種情況，奇道：“這是怎麼回事，竟然像衝着我們來的，但這有什麼用，它們又飛不起來。”
“嚇住仙子也是足夠的。”王平揶揄道。
謝雲嵐憋了憋嘴，裝作沒聽到，小心翼翼看向遠方，發現盡然看不見蛇羣的盡頭。
王平鬆開了手，揮了揮衣袖，但轉念一想，又停下了動作，又低頭看了下去。
這一次，他看得很仔細，靈覺散發到極致，連黑色的鱗片都看得清清楚楚。
謝雲嵐一直留意着王平，發現王平此刻有些怔神，輕聲問道：“怎麼了？”
王平吐了口氣，臉上風輕雲淡的，語氣聽不出半分異常。
“仙子有沒有發現，這些蛇和中午看見的蛇，竟然一模一樣。”
“什麼？”
謝雲嵐心下大駭，眼睛瞪得滾圓，不敢置信得看向王平，雖然她沒有留意，但知道王平定然不會無的放矢。
王平輕哼了一聲，道：“似乎有人一直在看着我們。”
話音剛落，謝雲嵐渾身一激靈，感到後背有些發涼，驟然左顧右盼起來，找了半天也未有什麼發現。
王平再瞧了片刻，驚愕更甚。
自打入門以來，對陣法也初步涉獵，雖然未有參透什麼奧義，但也能夠看出些許門道，這些蛇羣雖然以他倆人爲中心聚集，但同時還緩緩的順時移動着。
這分明就是一種陣法。
正尋思間，遠處一道霹靂落下，將四周照亮，然後瞬間消失。
王平笑道：“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