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兮傳 >第十八章 情生一朵鳶尾花
    我本以爲東華帝君那瀛洲仙山內“玉醴泉”的甘泉水較之九重天的醉菩提不遑多讓,豈料豈料,忒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醉,不才堪堪臥了三個日頭,也幸得白盞衣不寬帶的貼心照拂,實屬不易之極!

    醒後,白盞於我更衣盥手服侍我洗漱整潔,隨之在院內支了張竹榻,上頭擱了角枕錦被,其旁又擺置了一張我平時與孃親對弈的紫檀桌與一橢形竹簍,她極爲細緻地放了些時令鮮果在竹簍中好備我隨時食用。

    我欹在竹榻上閉目休憩,她默然地坐在杌凳上手法嫺熟地爲我剝着荔枝龍眼。

    我睡意倦倦地強撐起身子食了一顆瓤厚多汁的荔枝後,萎靡頹廢地又睡死了過去,連嘴裏的果核也未來得及棄出。

    週而復始,我便這般足足睡了一萬多年。

    在這一萬多年中,白盞自是寸步不移地耐心伺候着,我睜眼時她同我講天垠地荒中的逸聞趣事爲我解憂驅悶,我闔眼後她又席不瑕暖地鋤土侍花、炊燒撰食,青城在她如此張弛有序下,一切煥然如新。

    待我身子稍適後,我允她一件事做了獎勵。她斟酌再三,又反覆打量我幾次,見我已然無恙,便央我許她嫁人出山。

    我鬱鬱寡歡地愁了幾日,思量再思量、琢磨再琢磨,終是如了她的願。

    白盞同我名爲主僕,實如姊妹,她當着有屬於自個的人生,我若縛她桎梏她,當枉了情誼一場。

    忖量不妥,我特特跑了一趟九重天月老仙翁的“儲緣宮”處,詢了白盞的姻緣,月老仙翁搖頭晃腦小半柱香,方纔念着:“情定三生石,命結連心鎖。”,我精神一懈,爲之心寬。

    白盞一向心思縝密心細如塵,出嫁前一天,她特意跑進我的閨閣,斂衽施禮畢,推心置腹地道起她的因果緣由。

    我靠着牀欄聽得如癡如醉,也爲她覓得良緣錦配歡忻神怡。

    果然應了月老仙翁的那十個大字:情定三生石,命結連心鎖。

    一切亦如早已算計籌劃好般,不差一步、不錯一招,兩個命中註定的人不期而遇一見鍾情,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海誓山盟下定了情緣、許了生死。

    這份緣,起於鳶尾花。

    我青城自古山勢崚嶒嵯峨,綿延千里,多的是琪花熌灼、瑤草林立,那日白盞見我酣睡正甜,決計多半個時辰是醒不過來的,心忖近日空山新雨後,後山碧藥谷中的鳶尾花綻的正茂,何不採一些點綴堂室。

    白盞在我青城待的年頭舊久,甚至連性子也潛移默化地隨我孃親與我,說做便做,當即毫不遲疑地駕着天梭祥雲一道流光直奔碧藥谷。

    在這天垠地荒裏,無人不知我青城山碧藥谷中的藥材滿山遍野品種包羅萬象,尤以鳶尾花繁多爲最。

    白盞喜淡雅甄純氣這我早已是知曉的,是以她閒暇空餘之時必然會多跑幾趟碧瑤谷覷一覷這色彩鮮豔的鳶尾花也不屬祕密。

    碧瑤谷內的鳶尾花唯紫不雜,時一片紫海襯得天穹奪目眼花。

    白盞在馥郁花簇的鳶尾花海中心境怡然愜意地徜徉一番過之後,隨性地摘了幾朵綻的璨爛炫目的鳶尾花,放目逐之,欲想取叢中最爲落落大方的一枝。

    只聞得半空中飄來一陣惱怒清澈的聲音:“你在做什麼,還不快快住手。”

    白盞仰頭一望,只見天幕之中一身穿紫色錦袍身材魁拔器宇軒昂的男子滿臉蘊着怒意,目光冷漠地看着她。

    她怔了一怔,隨即住了手中動作,緋着臉頰柔聲回道:“我在……在採花。”

    那紫袍男子些微狹長的眉角動了動,不動聲色地說道:“你膽敢在朗朗乾坤下做這等無情之事,豈是蔑了青城仙執尊上不成?”

    青城仙執尊上?白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又是哪裏來的哮天犬,忒地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她這實打實的青城山門人被人棒頭當喝,遭之反客爲主地叱責,爲之鬱卒的是此人還擡出了白念茹仙執坐鎮,實在狐假虎威的很!

    “你又是哪裏來的仙客,到我青城做甚?”白盞哪裏肯依,立即撥亂反正,示明瞭她青城主人的身份。

    紫袍男子滿腹狐疑,暗忖着青城甚時候添的人丁,他怎地不清楚。

    “我乃是藥王上神座下二弟子元珩,敢問仙友……?”元珩騰下雲來,仙禮一施,神色肅然地問道。

    他倒謹慎得有些過分,白盞眉頭一蹙,冷然說道:“我乃白盞,青城小主白兮貼身婢女。”

    元珩聽得“白盞”二字,全然失了分寸,方訕訕笑說着:“元珩有眼不識,實在慚愧之至,不知上仙在此,在下方纔多有冒犯之處還望諒宥一二。”

    白盞見對方倏然間幻化成了謙謙有禮的君子,自然不好太過嚴苛,欠身答禮道:“適才我也有不周之處,如此我們相抵,你看如何?”

    元珩哪裏還會反駁,當下喜滋滋地點頭應是。

    誤會盡釋,白盞思疑他剛纔聞道“白盞”二字時模樣頗是怪異,不禁追問道:“你剛纔突聽得‘白盞’二字之時,爲何神情有些不自在,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元珩頓然一愣,臉色大爲不順地盯着她,吞吞吐吐地囁嚅說道:“沒有、沒有,只是時常聽得師父提及青城小主白兮往日收留了一位仙姿佚貌溫柔嫺靜知書達理的仙子,心嚮往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也!”

    白盞長居青城,哪裏聽過這等要人命的甜蜜話,心馳略之搖曳,赧然一笑:“我哪裏有你說的這般好?快休要拿誑語騙我。”

    最是那不經意間的嬌羞,方爲嫵媚撩人。元珩只覺腹內熱氣徘徊,嗓子眼裏幹火直冒。

    “你乃是我在天垠地荒中見過最動人的女子,不知這算不算作一見鍾情。”元珩自幼在藥山困着,不離藥王上神左右,近日空山新雨,思之青城後山碧藥谷內鳶尾花開,遂生了觀賞的心思。

    緣起,那一株紫火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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