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兮傳 >第五十七章 愛情誰主動誰輸
    待本仙執挈帶着繇稽元君等人嗑訖足足夠分量的五斤玫瑰味瓜子後,頗覺意猶未盡,納頭垂目思忖了小片刻,倏爾舒眉展目,計上心來。暢好是行事若無未雨綢繆之智,即鹿無虞之焉爾!

    我拍拍手,斂着衣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扮作靦腆羞澀狀對着小止軟款溫柔一哂,輕聲說着:“人常道:一事不煩二主。好念止,正可謂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再……那個勞其筋骨,怎麼樣,鳳凰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兮。擔此大任,你有沒有覺得很興奮?”

    他蹙着濃眉,淡淡地朝我掃了一眼,繼而又扭着頸項深情無比地打量了一遍白盞,最後方纔風蕭蕭兮易水寒地以壯士斷腕之志狠聲說道:“白姐姐,聖人言:行善之人,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而日有所增;行惡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而日有所虧。念止今日算是悟透了,行善緣方纔結善果,你還有甚交代的且一併提出來吧,我受着就是了。”

    我粲然一笑,深深爲他好漢不喫眼前虧的性子所折服,嘖嘖輕嘆幾聲,不無欽佩:“這才乖嘛。須知: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是非非謂之知,非是是非謂之愚。我且問你,可是真得悟得透徹了麼?”

    他默然不語,愣在原地似猶豫了盞茶,而後雙眸戀戀不捨地望了白盞一眼,才發自肺腑地大義凜然宣道:“一言既出,如白染皁。”心尖兒上卻另有盤算:“有道是: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昏昏之事者,無赫赫之功。此番權當磨礪我之氣節,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吾忍也!”

    在他楞怔的功夫,我駢集念芷、白盞、繇稽元君三人乘間合盤打算着需要念止帶些甚回來,甚是不需要的。

    他阿姐慢條斯理地說:“適才嗑瓜子嗑的口舌乾燥,不若讓小止買些時令瓜果方便解渴。”與她摩肩的繇稽元君速即拊掌稱是。

    白盞平素不喜麻煩旁人,甚事一貫都是親力親爲,再加上她本性純善,雖自個與念止往常並無交集,談不上熟稔諳悉卻也不忍心對其百般捉掐,是以此番調弄鳳族老幺之事她決計是要退避三舍,不入其中。

    本仙執略是通情達理地點了點頭,我知她光明磊落慣了,內秉秀麗寬平之性,若是欲強迫於她,定會起出適得其反的波瀾。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至於幹壞事這種所損人不利己壞道行的行徑,我與念芷在各自還是娃娃的時候倒是輕車熟路地做過一些,往往我二人中設若有一人提議做甚,另一人絕對是翕應成合,絕不會做那扯後腿的膽小鬼。

    怎奈幹壞事這種事情也是需要天賦的,瞻前顧後了不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也不成……呃,還有最爲緊要的一條,年齒小了也是不成的。

    年齒一旦小了,自然順理成章要淪爲時常被欺辱的那一個。譬如,鳳念止。

    見今回首往事,儘管天垠地荒中滄海桑田地變了幾變,有些事情也不過是昨夜星辰昨夜風,恍然一夢,不期就近在眼前。

    那一年,玄鶴迤邐迴音璧。那一日,東海沸翻浪不絕。

    不知哪一年哪一日晨光熹微之時,一身天梭玉衣的小念芷踅手踅腳地摸進我的寢房,將房內月色紗幔擰成鞦韆繩,歡天喜地地在上蕩着,玩耍得甚爲過癮。

    後來她告愬我知:“白姐姐,我聽聞靠着東海之處有一座荒上產玄鶴,前幾日我聽父皇不經意地提到過說玄鶴蛋吃了會長生不老,你有沒有興趣同我走一趟?”

    結果我掏窩來她煮蛋,又將喫不完剩下的一股腦打包帶回施捨給了小止,那時的小止天真燦漫,着實像一朵未經風雨的芙蕖花,狼吞虎嚥地吃了兩個發覺味道不錯,一時孝心洶涌,小手擎着幾枚煮爛透的玄鶴蛋徑直跑到他父皇跟前邀功請賞。

    老鳳凰感動得是涕淚縱橫,拽過他來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毒打胖揍。某次聽念止嘟囔:“至今臀部仍留着一塊永消不掉的疤痕。”

    這孝心獻的,委實的慘絕人寰!

    他現今都稀裏糊塗,不知爲何當初自己會被自己十分敬仰欽佩的父皇揍得那般厲害,以至於,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由父皇所生。

    唔,這都是我與她阿姐造的孽吶!將好端端的一個品學兼優孝心氾濫的孩子給折磨成了懷疑人生的呆兒。

    可憐見的,許是老天夜都看不下去了,這一次,卻教我與念芷枉費了一場心思。

    那壁廂良久未有所動靜,只在荊梔仙子風風火火地拉着她家仙主上前砸場子。這幕大戲,終才拉開帷幕。

    若是尋常的小仙子,自是輕易不敢尋釁挑事,便是遇到了不平事,也會不吭不響地夾起尾巴低調做仙。可這荊梔仙子實在非同尋常,無意撞破她家仙主已然思慕了幾萬的金龜婿的竟然揝着別的女人的手摩挲個不亦樂乎,她那個恨那個咬牙切齒,那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徑直走上前,大聲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司……你竟置禮教於不顧,豈不聞‘七年男女不同席’,而今衆目睽睽之下竟與陌生女子拉扯不清,實在有失體統。枉費我家仙……我家小姐對你一片……”

    立在她身旁的槿萱天神見她竹筒倒豆子地和盤托出,自然不敢再任由得她橫衝直撞。緋紅着兩側白皙的精緻玉頰喝止道:“荊梔,住口。”

    此時的荊梔早已將自己化身成爲了凡間話本子裏頭替自家小姐抱打不平的刁蠻丫鬟,剎那間,正義感爆棚,一擡袖遮攔下槿萱天神的急切,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氣說道:“小姐,你莫着急,讓我替你來罵醒這裝聾作啞的妄男子,也好過你月月送花寓情、日日淚流滿面。反正……我是再也瞧不下去了。”

    唔,好一個有擔當、有魄力,敢愛敢恨、敢作敢當的紅娘子,這齣戲萬幸有你才能撐得起來,才能讓本仙執看得心潮澎湃。

    譁!嘩嘩!

    凡間從來不缺乏好事者,此際將他幾人圍在垓心,堵得是水泄不通,更有良心未泯者,義憤填膺地直言替槿萱天神叫屈、爲荊梔仙子的慷慨陳詞叫好。甚者,執帕揩淚,入戲比當事者還深。

    身爲另一當事人的傾城公主,一聲威嚴低呵:“扆未屠,退下。”先是斥退護在她身前的黑袍侍衛。繼而眉宇間頗是坦蕩地輕飄飄瞥了荊梔一眼,悠然說道:“沒錯,我是有些癡慕於他。卻不知,他是何意?”

    倏爾,人羣裏有怒不可遏之輩將其怒目而視,恨不能當場啖其血、食其肉、寢其皮,方解心頭大恨。不得說,他們果是入戲太深矣。

    本仙執卻大呼過癮,委實的欽佩人央之中泰山崩於前而不自亂陣腳的這位魔族公主,雖覺她與司天天神不過一面之緣就敢當衆剖白實在過之荒唐,然奈何也抵擋不住本仙執對她近乎於崇拜的欣賞。

    傾城的一番話,正暗示抑或明確表示出她對司天天神的纏綿愛意,接下來我以爲劇情要麼是司天天神當衆拒絕要麼就是欣然接受造就一番千古良緣。

    怎奈之……奈之……之

    出人意料地,素昔上善若水,處世不爭的槿萱天神默默地在原地扮了會兒怨婦,扮着扮着,脫穎而出,將身一挺檀口輕啓,面色清白雙眸直愣愣地盯着司天天神,一字一句地剖白道:“司天,我是槿萱,其實我是不該如此逼你的,可是……你可曾愛過我麼,哪怕一點點,對我來說,也是好的。”

    這……是她的絕地反擊,還是,真情告白?

    我甚是焦灼地推了在我身旁仍舊看得如癡如醉的繇稽元君一把,不慎用力過猛,他一個踉蹌,很是狼狽不堪地摔跌在地上。

    我氣極反笑,厲聲斥道:“還不快去替你家仙主解圍,難道要讓她們當場打起來你才心滿意足麼?”

    他臉色青了青,又白了白,青白交替了幾番之後,立馬起身衝着人羣振臂高呼:“公子,公子,老爺斷氣了,快,快,快……”

    我愕然一訝,這算什麼理由?

    老實說,今日槿萱天神的這番話略是令本仙執爲之動容側目。但凡秉性如她一般的女子那一日上守得雲開見月明,碰上了個心尖上的如意郎也是熬着磨着,運氣好的話,熬着熬着熬成了千古佳話。運氣略差的,磨着磨着就磨成了薄命佳人。

    若非今天有魔族傾城公主在前拋磚,哪裏能輕易地使得她敞開心扉,一訴相思之苦。

    兩盞茶過後,人羣散退。

    繇稽元君架着一張瞧不出是悲是喜是憂是愁的臉磨蹭到我跟前,垂首說道:“我家仙主今夜想請仙執尊上喫酒,不醉不歸。”

    我微微頷首,示意清楚了。他當即退下,遠去。

    我攜着衆人在蔭涼處站了一會兒,頗覺百無聊賴,於是說:“走吧,我請你們到茶肆裏喫茶聽書。”

    自引得一陣他們雀躍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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