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有一個慾望想要去完成。

    他想要知道永生是什麼滋味。

    是生命就總會死。從古自今,還未聽得過誰的生命能長生不死的。

    戴明不信自己會死。自己好端端的,能呼吸喫飯,能蹦跳喝水,怎麼會死呢?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會死。

    有一天,戴明走在一棵樹下,碰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對他說:“你總有一天會死的。放下執念,好好的享受你生的時間。”

    那個人一見他就對他說這麼莫名其妙的話,戴明當然訝異極了,瞪着那個人半晌不語。

    兩個人站在一棵樹下總歸是要說話的。戴明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怎麼知道我總有一天會死呢?”

    “因爲我已看過了太多死亡。還沒有誰能超越死亡。超越輪迴。”那個人的語氣很喪氣,臉也很喪氣。似乎對生簡直沒有抱哪怕一絲的期望了。至少戴明是這麼認爲的。

    “你看到的是你看到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看你自己也沒有對生有慾望,這樣去死也是自然!”戴明簡直不能和這樣一個對生失去了期望的人呆在一起哪怕一秒鐘!

    所以戴明轉頭就走了,再也不想看到他一眼!

    走到哪裏去?戴明也不知道。

    走到了另一棵樹下的時候戴明又碰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也對戴明說話了:“你要去哪裏?”

    戴明瞪着那個人,冷笑道:“老子要去哪裏和你有什麼干係?你管好自己吧!”

    戴明沒有在那棵樹下停留一下,因爲他不想看到又一張完全對生沒有期望的臉!

    “既然生,就要對生有哪怕一絲的期望!即使知道生命總有一天是會死去也一樣對生要有期望呀!”愈走愈急的戴明終於忍受不住內心的壓抑,對着廣闊的藍天怒吼了起來。

    “呀!同道哇!你對生也有期望啊?我也有哇!”突然蹦出一個人,或許是個妖,他長着一張豬臉,肥頭大耳,高大的身軀中央挺着一個偉岸的肚腩。這不人不妖的傢伙赤膊着上身,下身穿着一件藍色布褲,雙腳之上各套着兩個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骷髏頭當鞋踩着。

    這麼駭人的一個半人半妖突然蹦出來,當然是把怕死怕的要命的戴明給嚇了個半死。

    他的雙腿直接不爭氣的軟了,一屁股的坐到了地上。他的小心臟簡直要跳出喉嚨的束縛了,他伸着顫抖之極的手指着那半人半妖的身後,慢慢的蹦出幾個字:“看……看……看,那裏……裏……裏……有……有……人!”

    半人半妖的傢伙果然上當回頭去看了。

    戴明剛想拔起顫抖的不聽使喚的雙腿起身開溜的時候,那半人半妖已轉回來了頭,疑惑的瞪着他那雙黃橙橙的小眼看着戴明道:“那裏沒人!”

    戴明怕的已經哭出來了。他想要永生,但現在就要被妖怪喫掉了。早知道就不離家出走去尋那虛無縹緲的永生大道了!在家好好的喫喝玩樂,然後慢慢等死難道不舒服嗎?

    沒活路了,肯定要被生吃了。那該有幾痛啊!天吶!那個可怖的妖怪走過來了!

    戴明乾脆兩腳一蹬,昏了過去。

    昏迷中的戴明做了這樣一個夢:

    他的腳走在彩色的雲做的橋上,橋的另一頭是一羣美仙女。她們穿着白色的薄薄衣衫,對着戴明巧笑依依,好不美好。戴明拔腿就往美仙女那邊跑去。但他總也跑不到近在眼前的美仙女那邊去。戴明急了,加大了奔跑的速度,但橋似乎沒有盡頭,跑不盡。美仙女就在橋的那一頭,那麼近,這麼遠!

    不知從哪裏蹦出了一個聲音被戴明聽到了:“呵呵,這就是不能自主的生命的慾望麼?當真是可笑。”

    “你小子是哪個?敢看低老子?給老子出來,看老子不打扁你丫的臭嘴!”戴明聞言自然大怒,一向都是自己眼高於頂,哪受的被人這樣說自己。

    “我是誰?好久好久沒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了。我是誰呢?我是曾經的生命,現在的夢神啊!”那個聲音這麼說。

    “夢神?你這該死的王八蛋在哪裏?你怎麼不去死哇!該死的夢神!不要再該死的說話了!我還要去找美仙女共度極好的光陰吶!”四下亂晃眼的戴明在確定找不到那該死的夢神之後,又拔腿笑着往那些美仙女的方向奔了過去……

    ……

    在漆黑荒涼的公路上,涼風吹散了他的頭髮。卡不角溫熱的氣息,在空中裊裊上升。擡頭極目遠方,微微燈光閃爍。他的頭腦變的沉重,他的視線越發模糊。必須停下來了,尋找過夜的地方。而她就站在門廊邊。他聽見鐘聲在他的耳邊迴響。他心中暗念:地獄與天堂只一念之差。

    她燃起蠟燭,在他前方引路。走廊深處一陣陣歌聲迴盪。他隱約聽見他們在唱:歡迎來到減州旅館,多麼可愛的地方~如此美麗的臉龐~減州旅館有足夠多的房間~一年四季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住在這裏……

    他是個賞金獵人。專殺妖怪的賞金獵人。四日前,他接到了一個任務,殺了一頭在減州卡不角附近出現的豬妖的任務。他精壯的身軀上套着一身挺拔的黑色西裝。

    送他到房間後,女招待倚在門邊,身體扭開,盡顯妖嬈。她神情魅惑的啓開紅脣道:“先生,長夜漫漫,需要點……什麼嗎?”

    賞金獵人端坐在牀沿,冷冷的看着她:“滾!”

    ……

    戴明被豬妖攜夾在腋下,奔跑在公路上。豬妖踩着骷髏的雙腿飛奔的好快,比汽車的高速奔馳速度也不遑多讓了。所以戴明被顛簸醒了,但他在意識到自己仍和妖怪在一起,且貼的如此之近的時候,沒堅持幾分鐘又嚇暈了過去。

    豬妖要去見一個人。

    在減州旅館的一間客房中,豬妖見到了那個人。

    “你知道嗎?現在的妖,不多了。”豬妖放下了戴明,任他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然後用他那雙黃橙橙的小眼悲哀的看着上身筆直的端坐在牀沿的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嘆了口氣,道。

    戴明這時已醒,但不敢睜眼,只好裝昏。

    “是不多了。那又怎樣?物競天擇,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西裝男冷冷的與豬妖的眼對視着。

    “你是我的朋友,能幫我嗎?”豬妖擡起右腳走近了西裝男一步,踩在木質地板上的骷髏發出了一聲難聽的吱嘎聲,他語氣誠懇的道。

    “幫你?幫你就是讓我去死。你教我如何做得到?”西裝男躲開了豬妖的眼,緩緩的站起了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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