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天海宗主仍舊淡然坐定蒲團之上,一臉慈藹:“你真是這麼想的?”
“雲旗,你瞎說什麼呢?”一旁的淨玉道人倒是先急了,“能跟着宗主修道,是多少人這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你怎麼還不願意了?”
“前輩,這不是你在山下說的話嗎,‘修道,講求的是心神內斂,虛名皆是浮雲’。我不過是個尋常柴戶人家的孩子,若是真的在天海峯跟着宗主修道,心裏保不齊真的就浮躁起來。與其這樣,我寧願在一清淨地方磨幾年心性。”
雲旗一抱拳,朗聲道:“還望宗主成全!”
淨玉道人聽了雲旗的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
總不能說天磨臺上說的話是我隨便忽悠你的吧?
雲旗當然知道淨玉道人是忽悠他的。
現在指望天海宗的人把自己當空氣肯定是不可能,但只要自己尋個僻靜地方銷聲匿跡幾年,很快就不會有人再記得自己,所謂的“推天磨”也就只是宗門茶餘飯後的幾句閒談。
前朝封狼居胥萬戶侯,如今又有幾人記得?時間自會抹平一切。
等過幾年,自己想辦法把身上的毛病治好,再找個由頭下山回家,悠哉悠哉,豈不快活?
“好,那就聽你的。”天海宗主微笑點頭。
“宗主!”淨玉道人還想爭取,卻被宗主擡手攔下。
“修道即是修心,他既然不願,刻意爲之,又是何必?”
淨玉道人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點頭:“依宗主所言。”
“其餘六峯執事都在這裏了,你願意去哪,只管跟去便是。要論僻靜,小角峯,立仞峯,火葉峯都少有人打擾,無量峯、劍峯、天冶峯弟子多,則要熱鬧些。”
雲旗轉過臉來,視線從其餘六峯執事身上掃過,稍作猶豫,還是開口問道:“弟子初來乍到,不知宗門這各個峯頭,到底有何差別,還請宗主賜教。”
他倒不是真的在意這個峯那個峯到底有什麼差別,只是想多做了解,省的重蹈前幾次覆轍。
“無量峯主攻炁相修,劍峯鑽研武修,天冶峯匯聚宗門神兵,這三個自然是修道弟子想前往的去處。”天海宗主有條不紊開口,“小角峯打理宗門各項事務,火葉峯主攻靈相修,立仞峯兼管體相修和宗門對外事務,這幾個自然稍微清淨些。”
雲旗略作思量,忽然想起一事,於是開口問道:“據弟子瞭解,天海宗除去主峯天海峯,應該還有七峯嗎,但在場執事,卻只有六位前輩,這又是爲何?”
誰知道此言一出,在場除罷天海宗主之外所有人,臉色均是一變。
“天海宗,只有這六峯。”
無量峯執事惠豐面色如鐵,沉聲開口。
雲旗擡手指了指伐折羅像,所有人扭頭看去,只見那雕像之後,正正好好掛着一張天海宗門圖。
圖上清清楚楚,總共八座山峯。
“……”
“那座青竹峯,又是做什麼的?”雲旗似乎窺見其中隱情,不動聲色逼問道。
“你要不願意來,只管走便是,問那麼多幹什麼?”劍峯執事一瞪眼,竟是隱隱有了怒氣。
黃瓜靠着主人小腿,喉中隱隱有嘶吼之聲,這土狗除了怕雲旗和百里牧歌,還真從來沒慫過誰。
“焱熙。”天海宗主微微擡手,制止了劍峯執事。
接着他看向雲旗,平和開口:“青竹峯自然是天海宗的一門,峯上連同執事只有兩人,位置離其餘七峯也遠,除了必要集會很少與其他各峯交流。不過如此說來,倒是也符合你的要求的。”
還有這種好事?
雲旗按捺心中狂喜,抱拳道:“弟子願意前往青竹峯修道,磨礪心境,穩固心神,還請門主准許!”
“不行!”淨玉道人厲聲喝止,“你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去青竹峯!”
“爲什麼?”雲旗是真有點好奇了。
“不爲什麼,不讓你去你就不能去。”
“淨玉。”天海宗主再次開口。
淨玉道人張了張嘴,最後也只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可以。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青竹峯弟子。”
此言一出,衆執事臉色更加難看。
天海宗主卻好似視而不見,自顧自說道:“等會兒領了衣裳,沐浴更衣,即日便前往青竹峯去吧,剩下的我自會安排人通知。”
“弟子明白。”雲旗喜出望外,強忍心中快意,繃起臉來回道。
“雲旗,有一點我必須要提醒你一句。”
“還請宗主指點。”
“你雖然天資過人,但入了宗門,就與普通弟子無異。修道之途,走得快不重要,走得遠才重要,不要急功近利,也無需妄自菲薄,平常心最重要。”
“謹遵宗主教導。”雲旗抱拳行禮,心裏卻盤算的完全是兩碼事。
走得遠不重要,走得快才重要。
三年之內離開天海宗,這是雲旗給自己的規劃。
“既然如此,那就讓門內弟子帶着你去沐浴更衣吧。”
“宗主……”惠豐似乎還有些話要說,卻再次被宗主制止了。
“弟子領命!”
雲旗也不含糊,一抱拳,轉身就走,省的夜長夢多。
待雲旗走出大殿,殿門重新關上,其餘執事終於有機會開口,一個個都湊到宗主身前,神情激動。
“宗主,你怎麼能讓這麼好的苗子去青竹峯?”惠豐最先開口,他本以爲雲旗不來天海峯,那自然是無量峯接手,心裏本有些期待。
“好苗子到哪都是好苗子。”宗主微笑。
“可好苗也要好土,也要施肥澆水,想要成材少不了修枝剪葉。”火葉峯執事沉聲道。
“師父,都已經到了這會兒了,你難道還要偏袒他嗎?”
劍峯執事帶着怨氣的一句話,讓大殿再次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卻並未開口。
“何爲偏袒?”宗主輕輕搖了搖頭,“嘉年沒錯,錯的是我。”
“他沒錯?若不是他,我天海宗能是現在這個樣子,能處處受那鳥毛蓬萊島的氣?”劍峯執事怒目握拳,“而且他現在教的了誰?他怕不是連我門下背劍的小童都不如!”
大殿再次沉靜了下來,劍峯執事嘴巴張了張,也意識到自己言重了。
宗主視線掃過面前六峯執事,終於露出些許悵惘。
“他怎麼說,也是你們師弟啊。那年雲擂,背了朱英谷七十二劍,斷了蓬萊島一截繩的,難道不也是他嗎。”
衆執事聞言,都避開了宗主視線,不再言語。
“而且結果究竟如何,誰有知道呢?”
惠豐聞言,猛地擡起頭。
他看到師父的眼睛裏,少見地露出狡黠的光,活像只老謀深算的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