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張含珠的屍體,我滿手的血,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張道士了。
龍岐旭不過是想利用張含珠,所以我當着所有無人機的面,殺了她,我能下得了手。
可張道士……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
張含珠不是張道士的親生女兒,可這麼多年,他們真的是相依爲命。
張道士或許沒有像龍岐旭寵龍靈一樣,寵愛張含珠,可無論張含珠做什麼,都很寬容。
就像清水鎮的事情才發的時候,我逃去她們那裏避難,張道士因爲張含珠,對我也是無限的包容。
後來事情,差點傷到了張含珠,他也並沒有怪罪我,只是護好張含珠。
他和張含珠的感情,不像龍岐旭假到誇張的寵溺,卻溫情如水。
現在張含珠救了他,我卻又殺了張含珠,還要去問他那個藏了十八年,就算死也不肯說的祕密。
我癱坐在地上,看着何辜,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口。
不見是不可能的,那個祕密對我,對何辜都很重要。
張道士也可能知道情況,不會恨我殺了張含珠。
可就像阿問,明知道我殺青折是不得已,他依舊有很久一段時間不想看到我。
何辜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道:“總要面對的。”
我沉吸了口氣,外面還有着何壽暴躁大罵的聲音傳來:“你們兩個龜孫,給我出來,難道要老子進來抓你們?”
這回不是從無人機裏傳來的,而是直接從學校外面傳來的。
何壽和問天宗的人,大概也到了學校外面了吧。
我知道總要見張道士的,看了一眼地上張含珠的屍體,朝何辜道:“她的屍體不能留。”
“我知道。”何辜將我拉起來,輕聲道:“她已經想好怎麼處理了。”
“所以她知道,今天不管早晚……”我看着那張臉,伸手想去摸,可卻又怕摸髒了。
她知道我們不會拖太久,墨修昨天放血餵了這些蛇娃,讓蛇娃一天不用進食,這一天我們肯定會把握的。
何辜伸手將我拉起來,朝我道:“捂住嘴鼻。”
然後拉着我後退了一步,低聲道:“她很瞭解你。”
我只是嗤笑,瞭解到,知道我會殺了她。
可這具屍體確實不能留,蛇棺出來的東西,生命力強到讓人害怕。
怕是用火燒也不行,要不然我也不會在殺了她後,又剜出心來了。
何辜一隻手捂着嘴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手指一掐的竹筒子,朝我晃了晃,然後將那竹筒子打開。
那竹筒外側雕着五毒和很多纏繞的藤蔓之類的東西,看上去就是和蠱術有關的東西。
我本以爲裏面會倒出來一些毒蟲之類的,可何辜慢慢的灑落時,裏面是一些細如灰塵般的東西,輕飄飄的落在張含珠的屍體上。
就好像在血色的屍體上,灑了一層白灰。
我看得正詫異,何辜卻在灑完後,將竹筒放在了張含珠心口處。
過了沒一會,那些落下的粉塵好像泡開了的黃豆一樣,一點點的破芽長了出來。
卻是一朵朵顏色鮮豔的蘑菇!
我扭頭看向何辜,他拉着我後退幾步,朝着張含珠的屍體作了個揖。
這才朝我道:“師妹知道鯨落嗎?一鯨落,萬物生。”
我看着不過幾息間,就已經發得滿滿的真菌叢。
學着何辜的樣子,也朝張含珠作了一揖。
“我和她生機太過旺盛,殺之不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斷心脈,以血肉生機,滋養活物。”何辜看着那些蘑菇。
朝我苦笑了笑,從懷裏又摸出了一個同樣的竹筒,遞給我道:“這一管由師妹收着吧。”
這竹筒裏裝的,就是這些真菌的孢子。
張含珠的屍體,確實很麻煩,如果不毀掉,龍岐旭總會想辦法弄出去。
龍浮千當年又何嘗沒有死過?
死,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可對於我們這種存在而言,卻是最難的。
我看着那個竹筒,伸手接過來:“只有一管嗎?”
“嗯。”何辜甩了甩沾血的衣袖,朝我輕笑道:“如果有可能,師妹用到我身上就可以了。你自己就自己想辦法吧,我可幫不上!”
這會張含珠屍體上的蘑菇已經長得又大又鮮豔了,紅、藍、青、白,朵朵如傘,整個大廳好像都要裝不下了。
尤其是她心口的位置,大大小小,叢叢疊疊的。
我看了一眼,這些鮮豔的真菌之下,再也看不見張含珠的臉。
可看到那張臉,又如何?
我握着那個竹筒,朝何辜道:“走吧,這行政樓下了禁制還是什麼?”
要不然,剛纔蛇娃跟到這門口,就不進來了?
何辜輕嗯了一聲:“倒也不是禁制,就是埋了很多汽油啊之類易燃的東西。”
行政樓原本就人少,而且離教學樓比較遠。
現在張含珠掌管學校後,幾乎沒有人了,所以炸燬這裏,確實是傷亡最小的地方。
我呵笑了一聲,胡先生的屍體我們燒過,是燒不化的。
所以張含珠他們想出了一箇中轉的辦法,先殺了,再由真菌吸食養份,將屍體轉化成真菌,再燒掉。
她費盡心思,就是讓自己死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出了行政樓的門,那些蛇娃復又遊了過來,眼巴巴的看着我。
當真像一個個等媽回家的孩子。
而在學校外面,龍岐旭和墨修依舊站在竹稍之上。
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們的臉色,也不打算看清了。
何壽見我們出來,立馬破口大罵:“你們兩個想做什麼?何辜,你特麼給我滾出來!你想氣死老子,是不是?”
那暴躁的口氣,真的和罵孫子一樣。
我朝何辜笑了笑,用神念讓這些蛇娃離遠一點。
何辜手裏掐了個法訣,對着行政樓的牆角下面輕輕一點。
那牆角一塊磚裂開,露出下面的油桶。
跟着何辜一點火苗閃過,先是星星之火,跟着嘭的一聲,就炸開了。
沖天的火光夾着濃煙升起,墨修和龍岐旭只是沉眼看着沒有反應。
估計也是料定,張含珠的屍體火燒不化,這火再大,也沒有用。
畢竟當初我的頭髮被火燒過,就好像玄鐵一樣,連痛意都不會有。
我在捲動的濃煙烈火中,看了龍岐旭一眼。
慢慢朝校門走去,站在竹頂的墨修立馬不見了。
“他以爲你是要出去了。”何辜嗤笑一聲,扭頭看着我道:“他對你後頭是真的動了情吧。”
我沉眼看向何辜,他似乎突然就開朗了很多。
看樣子張含珠真的跟他說了什麼啊。
快步走到我倒解藥的地方,神念涌動,加上火光沖天,這解藥沒一會就蒸發成了霧氣。
隨着神念,順着火帶來的煙霧,別說整個學校了,整個縣鎮都會籠罩着。
希望那些身體有血蛇紋身的人,會因爲這解藥而解除掉吧。
等感覺解藥蒸發完了,我這才扭頭看向何辜:“走吧,去看張道士。”
就在我轉身的時候,墨修復又出現在竹尖之上,估計是見我沒出去,復又跑了上去。
這次他情緒似乎很平穩,朗聲朝我道:“何悅。”
我和何辜並排走着,回頭看向他。
濃煙滾滾,連竹子都被薰得左搖右晃。
墨修卻依舊筆直的站着,朝我沉聲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出來?”
我朝他揮了揮手,跟何辜頭也不回的朝裏面走去。
或許是我真的沒什麼脾氣,又是一根繩上的蚱蜢,還有着孩子,墨修總認爲,我終究會回頭。
就像很多普通的夫妻,總認爲有孩子,離婚是離不成的,離了也會復婚。
可我和墨修,情況終究是不一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