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說出來,衆人都把目光聚集在牛喜的新主人,劉尚身上。
不知道牛喜是害怕狄仁傑這個欽差大人,還是害怕自己的這個新主人刺史大人,這會兒擡起頭,指了指門口,
“如果小人記得不錯,我家老爺當時應該就是面朝着這個方向的。”
狄仁傑擡頭看了看頂上的橫樑,又看了看牛喜所指的方向,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牛喜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鄭東一直在一旁聽着,這個牛喜的表現,着實令人懷疑。
這間書房的門是朝東開的,連接着一個小的會客廳,可是這間屋子裏僅有的兩根能掛上白綾的橫樑,都是南北走向的。
另外,屋內的陳設,也沒有發現翻倒的凳子以供自殺之人踩上去。
最重要的一點是,牛喜自從進了這間書房之後,就一直低着頭,偶爾的兩次擡頭,卻表現的像是第一次來這裏一樣。
“對了,劉刺史,本官一直沒有問,李參軍的屍首,現在停放在何處?”
“回大人,李參軍的屍首,在經過李夫人和其長兄李思訓大人的同意之後,就被焚化了,骨灰也被帶走了。”
“焚化了?”
見劉尚點頭,鄭東知道,想要通過死者本人的屍體發現些什麼已經不太可能了,本來驗屍應該是獲得第一手證據的最好方法,現在卻行不通了。
已經快要到中午了,劉尚便提議帶着狄仁傑和鄭東去喫飯,但依舊被無情地拒絕了。
鄭東這會兒也不知道狄仁傑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早先出發之前,狄仁傑只是告訴鄭東,今天要去李思誨的府上搜尋證據,並沒有說別的。
現在,李思誨這邊該找的也都找了一個遍,對於鄭東來說,也算是有所發現。
狄仁傑有着極強的邏輯分析和推理能力,想必在這間屋子裏,找到的定然更多。
狄仁傑拒絕劉尚請客喫飯的理由很簡單,鄭東鄭爵爺這幾天腸胃不適,不能喫那些飯菜,得回去喫些清粥養胃。
鄭東順勢就搭上了話,“狄大人說的不錯,本爵爺這幾天確實有些不舒服。”
“那就讓下官去尋個醫者來給爵爺診治一番吧。”
“這就不必了,我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那好吧,想必也是這幾天的忙活,讓爵爺累着了。”
“無妨,劉刺史不必掛懷。”
“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在府門前,送走了劉尚和江弘仁的大部隊,就留下狄仁傑這邊的一些人和張全,劉七兩個衙役。
見劉尚等人走遠,狄仁傑卻不忙着上馬車,轉而又進了李府,徑直去書房裏了,還特意把張全和劉七也叫上了。
鄭東和李守一也緊緊跟了上去。
書房中,只見狄仁傑像是提前摸好點一樣,立刻從書房西南角的一個花瓶中掏出了一幅畫。
畫放在一邊,又從其中一個書架中,抽出了一封信,一邊動作,一邊還給鄭東使着眼神。
鄭東偷眼看了看一旁的張全和劉七,兩個人一個伸着頭向前看,一個似乎局外人一樣的發呆,立刻就明白了狄仁傑的用意。
於是鄭東在狄仁傑掏出信封的時候驚呼一聲,“叔父,那是什麼?”
狄仁傑的低喝,讓屋裏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本官在這裏發現這兩件物事,你們誰都不要說出去,可記住了?”
包括鄭東在內,所有人都齊聲應是。
隨後,一行人離開了李府,着張全劉七再一次把門用封條封起來,便回到了住所。
在會客廳,狄仁傑和鄭東一直在和張全聊與張有相關的事情,像是拉家常一樣。有時候提到刺史府,劉七也能插上兩句。
到了晚間,用過晚飯之後,狄仁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讓張全去把鄭東叫了過來,然後吩咐張全,可以去休息了。
房間內,狄仁傑掏出今天在李府搜出來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撕開,展開鋪平在小几上,兩人湊在一起閱讀。
讀到一半的時候,鄭東驚呼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李參軍居然...”
然後又被狄仁傑的噓聲打斷,狄仁傑指了指窗外,“當心隔牆有耳。”
狄仁傑的擔心不無道理,話音剛落,後窗下果然有一道黑影閃動,如果是李守一在旁邊,定然能發現那是一個穿着勁裝的黑衣人。
黑衣人幾個閃身,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緊接着,狄仁傑又把那副畫拿了出來。
畫中是很簡單的一副山水畫,上面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題跋也沒有幾個字,只有落款明確的告訴衆人,這確實是李思誨所作。
鄭東不禁疑問,“叔父,你爲何要拿這幅畫呢?”
“這是李參軍讓我拿的。”
鄭東魂不附體,“什麼?李參軍?”
鄭東忽然感覺坐在自己旁邊的不是那個熟悉的狄仁傑,而是一個能通鬼神的大仙。
狄仁傑見鄭東對自己投來的奇怪眼神,不禁哈哈大笑,“你這小子,在想什麼呢,老夫又不是鬼。”
“那叔父爲何說是李參軍讓您拿的這幅畫?”
狄仁傑頓了一下,“你還記得今天在那書房牆上見到的幾幅畫嗎?”
鄭東想了想,點了點頭,“記得。”
狄仁傑以手沾水,在桌子上點點畫畫,“你看,從右往左第一幅畫,畫的是一隻雉雞,畫面空曠,連草木都不甚清晰,但偏偏把雉雞的眼睛畫的十分傳神,你可還記得,那雉雞的眼睛是往哪裏看的?”
“往左邊!”
“對,往左邊。那第二幅畫,則是一副山水畫,點睛之筆在於山頂的小亭子和太陽的位置。”
“這有什麼講究嗎?”
“當然有了,從太陽的位置,我們可以知道,這個小亭子是坐東朝西的,和我們當時所處的書房,是同一個朝向。”
“那也就是說,李參軍是把那個小亭子,比作自己的書房?”
“不錯,在那個小亭子的右下角,有一株蘭草,抽出幾條葉子,綠意盎然。”
“叔父,快接着說,我忍不知要聽下去了。”
“哈哈,這第三幅畫,則是一副花草畫,滿地的蘭草,正開着花,遠處是綿延的山脈,但偏偏有一棵竹子立在畫幅的左邊,顯得非常突兀。”
“是的,小侄當時看到那副畫的時候,也有些不明所以。”
“這就是李參軍的高明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