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現在的身份地位，就相當於慈禧太后了。但她的晚膳並沒有那麼奢華，鄭東活了兩輩子，這是第一次和這樣的大人物一起喫飯。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都不能形容鄭東現在的心情。
武則天一如平常，彷彿就是在自家府上宴請一個遠來的客人一樣，恬靜自然。
鄭東幾乎不怎麼動筷子，反而一直在動嘴。武則天的一個小問題，他都要解釋半天。
想要打通東南地區的商道，突破口就在武則天這裏，如果今天這頓飯能夠讓鄭東說清楚利弊，那之後的細節問題，就容易的多了。
“太后，從您剛纔的提問中，微臣發現，你已經對貨幣有非常深的認知了。”
“哦？”武則天停下筷子，看着鄭東，“朕是怎麼說的？”
“您說如果因爲勞動價值的不斷增加，整個社會的財富也會不斷增加，但錢幣沒有增加，會不會影響到交易。微臣的回答是，這是肯定的，不過這要看朝廷對於這種問題的宏觀調控了。微臣再詳細給您解釋一下，假如我大唐總共有一百萬錢，在開國伊始，整個大唐有價值一百萬錢的貨物在流通交易，經過這麼多年百姓勞動，原來價值一百萬錢的貨物現在價值一千萬錢了，但朝廷並沒有鑄造更多的錢幣，那麼原來的一百萬錢現在是什麼樣子呢？”
武則天夾起菘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從眼神來看，明顯陷入了思考之中。
鄭東知道現在不是自己耍小聰明的時候，於是也拎起筷子，喫上兩口，等武則天回過神來。
已經喫下去半碗飯了，武則天終於說話了，“按照你這種說法，難道說原來的一百萬錢，現在變成一千萬錢了？”
“太后英明，事實確是如此。我們把一百萬錢以看做是貨物，一開始人們想要拿價值十萬錢的貨物來交換錢幣的時候，正好換走了十萬錢，但當貨物的價值增加十倍之後，人們再拿現在價值十萬錢的貨物來交換錢幣的時候，肯定換不到十萬錢了。物以稀爲貴，現在您手中的錢幣變得更值錢了，一文錢可以當做以前的十文錢來花了，這就叫做通貨緊縮。”
“如果市面上出現了通貨緊縮，那麼就說明，市面上的錢幣不太夠用了，朝廷是時候鑄造一批錢幣流放到市面上了。”
當然，還有一些原因也能夠造成通貨緊縮，但在封建小農經濟體制下的唐朝，那些問題暫時都不需要擔心。
武則天這會也應該是喫飽了，但她並沒有讓人把飯食撤下去，而是端坐在那裏，認真的聽鄭東給她解釋。
鄭東確實有些餓了，便趁機給武則天提了個問題，“太后，還有一種與通貨緊縮相對應的現象叫做通貨膨脹，您能不能告訴微臣，那是由什麼原因造成的。”
這招果然好使，武則天的思考，給出了充分的時間讓鄭東喫飯。雖然說人在飢餓的時候會飢不擇食，但鄭東還是接受不了如此重口味的羊排，幸虧有幾道菜是從鄭東手中傳出來的，看來武則天在吩咐備膳的時候，特意照顧了鄭東，這讓鄭東對眼前這個威嚴的女帝，生出了和藹可親的評價。
武則天直到鄭東放下碗筷才說話，看來是在特意等着鄭東。
“無妨，你剛纔說的那個問題，朕想了想，所謂通貨膨脹，應該是與通貨緊縮相反的，究其原因，就應該是市面上的錢幣太多了。”
鄭東不得不佩服武則天的智慧，看來她能當上千古唯一的女帝不僅僅是歷史的巧合，還有其本身能力的必然。
鄭東用驚訝的表情表達了自己對武則天這個答案的肯定，武則天卻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有些傲慢的興奮。
“太后真非常人也，您說的不錯，通貨膨脹的最大原因，就是貨幣的發行量太大，超過了當前市面上的貨物總值，就會導致貨物價格上升，錢就會越來越不值錢。”
“看來歷朝歷代的帝王想要通過大肆鑄造錢幣來提升國家的財富並不可行，反而會適得其反，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所以，往後如果有人向太后提出要朝廷發行更爲輕便的紙幣來代替現有的金銀銅錢，請太后一定要駁回，否則就會禍國殃民。”
“嗯，朕記住了。不過...朕想知道，這些東西，你都是從哪裏學來的？要說你那師父有才，朕不懷疑他在詩詞歌賦以及策論方面的才華，但是你今天跟朕說的這些，朕可從來沒聽你那師父提起過。”
“這....”鄭東頓時汗流遍體，光顧着闡述觀點了，完全沒有考慮到後果，這一時半會能找什麼理由來矇混過關呢？
“好啦，朕知道你不是尋常人，但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忠君報國之心，朕也不擔心你有什麼壞心思。”
這就是作爲帝王的偉大胸襟嗎？
鄭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折服這個歷史上疑心深重，心如蛇蠍的女帝，難道是今天這一通奏對？還是之前的曲轅犁，種植法？
不再去做猜測了，既然得到了人家的信任，就更應該對得起這份信任纔是。
天色已晚，武則天決定放鄭東回去，“朕知道你還有話沒說完，後天再來一趟，朕要聽聽你還有什麼好計策。”
“是。”
鄭東撐着地面緩緩起身，這樣跪坐的姿勢實在是難受，腿都沒有知覺了。勉強捱到門口，這纔敢招呼宣和扶自己一把。
武則天走到殿門口看鄭東遠去的背影，她清晰的記得自己剛纔說完那句話之後鄭東堅毅的眼神，這是個內心純潔的孩子，武則天希望他不會被朝廷的權謀和姦詐所污染，“我大唐有鄭東這樣的人，實乃一大幸事。”
不知不覺就說了出去，侍立一旁的宣和也替武則天高興。
“宣和，有沒有查到什麼？”
“回太后，已經是第二次去暗訪了，和之前的結果一樣，鄭少卿確實是揚州海陵縣人士，只不過鄭少卿家裏已經沒人了，本家還有個貪財的三叔，強佔了鄭少卿家的田地，這纔有了鄭少卿出海捕魚然後被帶到台州的事情。”
“看來，在他飄在海上的一個月中，發生了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既然千騎查不到，那就不用查了。從今天的奏對來看，這個鄭東對我大唐並無二心，是個可用之才。以後鄭少卿求見，直接帶他進來。”
“是。”
“還有，告訴武三思和武承嗣，不準再爲難鄭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