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真要站出來，那也得看時機，比如某個勢力牆倒衆人推，或者這一邊佔據極大的優勢時。
至於爲了一個小人物，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漠視。
活着不容易。
誰還不想好好的活着呢？
可是，林風現在終於見識到了，有些人，真的和一般人不同。
吳茂凱，顯然就是這種人。
“吳長老——”
董楚山眼神不斷示意，讓他不要亂說。
畢竟，他現在得罪的可不僅僅是胖子這些小輩，而是三大長老之首的張雲祥啊！
至於其他弟子，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來，但心裏卻是冷笑連連，覺得這吳茂凱真是腦袋被門夾了，居然敢當面質疑大長老？
當了這麼久的天機閣長老，真是越當越回去了！
木子秋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吳茂凱。
她比林風更早來到玄天宗，更早見識到了這個地方，絕不如凡人所想象的仙家之地，到處都是閒雲野鶴，談笑風生，一心問道的仙人。
這裏和世俗界一樣，甚至比世俗界更誇張，無論修爲高低，地位高低，實際上一個個都是在互相算計，勾心鬥角。
一切，都是爲了慾望和利益。
爲了走到更高的巔峯，不惜踩在親人，兄弟，朋友的骸骨下。
有朝一日，成了萬人敬仰的存在時，誰又會記得，這位仙人的上位史？
在她獲知的“葉馨兒”的記憶中，葉家，也是一個醜陋不堪的世家，表面和和氣氣，實則爲了多拿到一點錢，一點權，早就暗地裏鬥得不可開交。
葉天道，也絕不如大家熟知的葉天尊那般，無慾無求，心如止水。
爲了大道，他可以做出很多殘忍，不折手段的事。
而這些事若是放出去，保證能讓修行界那些他的粉絲崩潰不已。
可是，眼下吳茂凱的表現，卻徹底顛覆了木子秋的認知。
她沒想到，世上居然還有這樣“奇怪”的人……
或者說——剛正的人！
“我有沒有亂說，張長老您心知肚明！”
吳茂凱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眼神滿是凌厲地看着張雲祥，張奇，以及一衆人等，斬釘截鐵道：“在這個宗門，我見到了太多不平事，遇到了太多作惡多端，卻因爲有背景，而拿他們無計可施的人！”
“這一次，我不想忍了！”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我不願再沉默！”
“什麼證據，什麼證人，都是狗屁！”
“張奇這些年做的惡人，真要按照你張雲祥剛纔的態度來看，當誅一萬次！”
“問題是，你會這麼做嗎？你還是會無休止的，包庇你的孫子！”
面對吳茂凱近乎咆哮的質問。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他們知道，這一刻，吳茂凱揭開了宗門裏的最後一層遮羞布。
“你，你……”
張雲祥氣得渾身直哆嗦。
區區一個結丹期長老，居然敢對自己這般態度！！
簡直找死！
胖子擠出一副委屈的樣子道：“吳長老，我知道您平時就看我不爽，但現在沒有任何證據，你卻這樣污衊我，會不會太過分了？”
“我過分？”
“呵呵，小胖子，你在宗門這麼多年，法術沒學到多少，演技倒是挺精湛！”
吳茂凱冷笑出聲：“我這弟子王野，一個無權無勢的外門弟子，他有必要對我說謊嗎？”
胖子乾笑道：“我覺得，這是一場誤會……”
“誤會個屁！”
吳茂凱哼了一聲，看向臉色鐵青的張雲祥，道：“既然張長老執意要包庇您的孫子，那我只能斗膽，前往執法殿一趟，讓他們去查明真相了。”
“隨便你。”
張雲祥冷冷道：“不過吳茂凱，你做這件事之前，最好還是考慮清楚，玄天宗這地方，我雖然還掌不了大權，但讓一個站在茅坑不拉屎的長老捲鋪蓋離開，也不是什麼難事。”
吳茂凱皺了皺眉，道：“張長老您這是在威脅我了？”
“不敢不敢，你之前，不也在威脅我孫子麼？”張雲祥慢悠悠道。
吳茂凱袖口一揮，道：“王野，咱們走。”
說罷，直接離開。
林風立刻跟在後面。
回去的路上。
吳茂凱一直沉默不語，渾濁的老眼裏，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閃動。
林風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欲言又止。
“如果你是勸我不要管這件事了，那還是閉嘴吧。”
“我是琢磨着，既然沒死，乾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林風苦笑。
他自然不懼張雲祥等人。
但是，吳茂凱再這麼剛烈下去，難保張雲祥會動用什麼手段。
吳茂凱突然停下了步伐，擡頭望天。
林風正納悶他怎麼了。
老人忽然悠悠道：“今天，我很爽。”
“啊？”
林風一愣。
“百年了，我忍了百年，終於說出了想說的話，哈哈，爽，爽啊！”
吳茂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轉過身，拍了拍林風的肩膀，“王野，你不用感到自責，有些事，其實我早就該做的，只是一直沒有勇氣罷了。”
“之後結果如何，並不重要，但起碼，我吳茂凱問心無愧。”
林風心神巨震。
好一句問心無愧！
吳茂凱儘管修爲不高，但他的精神，卻值得自己學習一輩子。
試問這世上，有幾個不畏強權，敢活出自己的人？
這無關道德，無關正義，僅僅，只是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不知道多少人，在掙扎，在鬥爭，在生活之中，逐漸迷失了自我，最終失去了初心。
所以，
百年真的晚嗎？
其實一點也不晚！
*
翌日。
吳茂凱帶着林風前往了執法殿，將這件事，跟執法殿的人講述了一遍。
一般而言，以吳茂凱天機閣長老的身份，執法殿的人應該相當重視纔對。
但，不知道是不是張雲祥提前打了招呼的原因，執法殿只是很含糊地表示會去調查，然後以執法殿最近有人意外失蹤爲理由，直接將吳茂凱打法走了。
被冷落的吳茂凱憤怒之極，又去找了宗主徐賢。
但，這次更狠。
從來不閉關的徐賢，這次居然破天荒地開始閉關，並表示十天內，任何人都不見。
這一下，吳茂凱徹底心灰意冷了。
這樣的結果，雖然他也提前預料到了，但真正遭遇的時候，還是讓人極度心寒……
短短一晚上的時間，張雲祥，幾乎打通了宗門所有的關係！
根本，不給吳茂凱任何調查機會！
有個小插曲忘了說。
在吳茂凱從徐賢府中離開時，一個叫孫豪的內門精英弟子，找到了他。
這孫豪，乃是張雲祥的地傳弟子，實力在精英弟子之中能排得上前三，修爲最近剛突破到結丹初期。
孫豪找到吳茂凱，簡單行了一禮後，正要開口，吳茂凱直接不耐煩打斷道：“如果是你師父叫你過來勸我的，那就不用再說了。”
誰知那孫豪微微一笑，道：“長老誤會了，我並非是師父找來的，我是自己來的。”
“嗯？”吳茂凱有些意外。
“我來這，就是想跟您說一句，師父最近忙於修煉，已經很勞累了，請您不要再給他增加負擔了，可以嗎？”孫豪道。
“你……你說什麼？”
吳茂凱頓時勃然大怒！
他萬萬沒想到，一個弟子，居然敢對他這長老說這種話？
“我只是提醒您一下，畢竟您是前輩，我一個晚輩，說太多沒意思，您好自爲之吧！”
孫豪冷笑兩聲，直接就離開了。
吳茂凱氣得臉發白。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
對這個孫豪大打出手？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無力。
無論他怎麼據理力爭，最後都是無濟於事。
相反，他卻變成了衆人眼裏——一個小丑。
*
當晚。
習慣早睡的吳茂凱，沒有回家。
而是找了一個酒館，一個人，喝着悶酒。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哪怕舌頭打轉，眼睛發暈，還是一杯接着一杯。
“我只是提醒您一下，畢竟您是前輩，我一個晚輩，說太多沒意思，您好自爲之吧！”
腦海中，還在不斷閃過孫豪說過的話。
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弟子如此羞辱呢！
吳茂凱搖頭苦笑，心裏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自嘲，拿起酒杯，正欲再喝……
突然，他臉色一變，猛地扭過頭。
只因爲不遠處，三個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來到了他的面前。
吳茂凱瞳孔一縮，站起身道：“你們是什麼人？”
“殺你的人。”
其中一個黑衣人冷聲說道。
轟！
龐大的威壓，同時從三人身上散發而出，將這片小天地籠罩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