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爲林風把他帶到侯衛東等人面前，必定不懷好意。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裏打算。
哪怕被痛毆一頓，也只能忍氣吞聲。
誰讓林風知道了自己的祕密呢？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林風不但沒有這麼做，反而還“打”起了侯衛東。
這……？
王宇感覺自己大腦有些不好用了。
這林老師，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到底在想什麼？
“男人之間的決鬥，敗者，就要承受後果。”
林風居高臨下望着侯衛東，沉聲道。
侯衛東臉色十分頹然，有些有氣無力道：“你說。”
“從今天起，不許再欺負任何人。”
林風道。
侯衛東心中一陣自嘲。
輸的這麼慘，他除了接受，還能如何？
“額……”
侯衛東迴應。
方曉晶和劉忙驚呆了。
他們的東哥，不但服軟了，而且還答應了林風的要求？
最重要的是，平日裏永不服輸的後衛的，此刻的模樣，精氣神，彷彿都消失了。
“揍你，不是以大欺小，而是爲了告訴你，有時候你手中的力量，可能會變成傷害你親人的兇器。”
林風蹲下身，目視着後衛的的眼睛，輕聲說道，“男人，不是隻有打打殺殺，沉下氣，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或許沒有這麼糟糕，周圍的人，也並非人人都欠你。”
侯衛東沉默了許久，緩緩道：“或許……你說得對，可是，我就是心裏有氣，這股氣是針對自己的，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發泄，所以，我只能對一班的人出手，對王宇出手。”
“呵，這是一種很無力的感覺，或者說，是一種很窩囊的感覺，眼睜睜地看着學校被金錢利益洗禮，眼睜睜地看着昔日的同伴，老師，一個個被開除，眼睜睜地拘留所等死，眼睜睜地在醫院看着爺爺病情越來越嚴重……我卻一點辦法沒有。”
“哈哈哈，我是個廢物，你說得對，我就是個沒用的廢物！”
“廢物的方式，不就是隻有拳頭嗎？”
“除了拳頭，我還有什麼？我也想一切都沒有發生，我也想做個一個好孩子，好好學習，考大學，我更希望孫爺爺長命百歲！”
“但是，這狗孃養的世道，他把我逼成了一條瘋狗，我能怎麼辦啊？？”
最後一聲，侯衛東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聲音，是如此的憤慨，如此的無奈，如此的絕望，如此的聲嘶力竭！
林風閉上了眼睛。
他當然能理解後衛的感受。
雖然他的做法不成熟。
但也是被一步步逼出來的。
如果角色互換，他又能做的比侯衛東好多少呢？
林風站起身，對一旁的王宇道：“看到這，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我……”
王宇臉色慘白，支支吾吾，想說對不起，卻又覺得，說再多，學校的情況不會改變，侯衛東他們爺爺的病情，也不會好起來。
“你不用說對不起，因爲你沒有錯，錯的，是你的父親，是一些萬惡的資本。”
林風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你帶來，只是想讓你換一個角度，認識一下被你們平日裏稱作蛆蟲，廢物的九班。”
王宇低下了頭。
嗡嗡嗡——
這時候，劉忙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拿起來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怎麼了？”
方曉晶問。
“孫……孫爺爺，他病危了，醫院說要馬上籌錢做手術，否則，否則……”
劉忙的聲音帶着顫慄和恐懼。
“什麼？”
方曉晶瞪大了眼睛，腦袋一陣嗡嗡作響！
沒有什麼，比這個消息更可怕了！
“快，立刻去醫院！”
本來頹廢的侯衛東，聽到這個消息身子一震，緊接着急忙站起身，就要往校園外跑去。
“坐我的車一起去吧！”
王宇自告奮勇道。
侯衛東看了他一眼，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意氣用事了，點了點頭：“謝謝。”
於是，四個人上了王宇的車，一路朝着醫院行駛過去。
*
半個小時後。
車子停在了醫院。
林風一行人來到了急救室門口。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醫生，冷漠地說道：“病人的情況很危險，需要立刻做手術，並且手術的成功率很低，只要兩成，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兩成？
聽到這個消息，衆人心裏一沉。
侯衛東當機立斷：“做，我們做！”
“好，那就去旁邊繳費吧，五十七萬手術費。”
侯衛東露出爲難之色：“醫生，這個錢我們能不能——”
“不能！”
醫生皺了皺眉，很不耐煩地拒絕道，“你們已經拖欠了太多醫藥費，要不是看老爺子可憐，我們早給他停藥了，這次手術，說什麼你們也得把錢先交清！”
侯衛東等人聽到這話，焦急不已。
他們平日裏打工也好，收保護費也好，都是在給孫爺爺籌藥錢。
可是，面對如此龐大的手術費，他們無論做什麼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錢我有。”
這時候，王宇走出來說道：“我現在就去繳費，醫生，告訴我繳費處在哪？”
侯衛東三人十分震驚地看着他。
似乎沒想到，昔日的“仇人”，居然會給孫爺爺交手術費。
這種非常時期，他們當然沒辦法拒絕。
畢竟人命關天，仇也好，恩也罷，只能之後再說了……
很快，繳費結束，手術開始了。
之後的這一段時間，對於侯衛東等人而言，無疑是巨大的煎熬。
他們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心裏十分擔憂。
兩個小時候。
門打開了。
侯衛東第一個站起來，問道：“醫生，怎麼樣了？手術順利嗎？”
劉忙方曉晶，包括王宇在內，都充滿期待地看着醫生。
然而，醫生卻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不好意思，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的年紀太大，病情也拖得太久，加上之前一直喫的劣質藥，起不到改善作用，所以在手術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不，不會的！”
侯衛東臉色煞白無比，整個人睚眥欲裂，激動地吼道：“孫爺爺不會有事的，你在胡說，你根本沒有盡力！”
“是啊醫生，我求求你了，你再去救一下孫爺爺吧！”
方曉晶和劉忙也急聲說道。
“醫生，只要能把老爺子救好，多少錢都行！”
王宇道。
醫生皺眉：“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嘛……”
“你胡說！你胡說！”
侯衛東勃然大怒，一拳打過去。
但是，半途中，卻被林風給握住拳頭。
“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林風淡淡道。
侯衛東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抽出手，然後朝着ICU病房走去。
方曉晶和劉忙緊隨其後。
不多時。
病房內，傳來了三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王宇蹲在地上抽菸，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這個只知道喫喝嫖賭的紈絝子弟，這個時候莫名地想到七年前的某個夜晚，好像和今天差不多，也是下雨天，也是在醫院，也是一羣穿着白大褂的人，也是說着盡力了之類的話。
最後，推出來的是一箇中年女人的屍體。
明明這個孫爺爺和他沒關係。
但是，王宇卻有種心如刀割的痛楚。
他很想大哭一場。
但是，眼淚卻怎麼也掉不出來。
“林老師。”
王宇擡起頭，看着不知道在想什麼林風，欲言又止。
“嗯？”
林風看向他。
“你……你能救得了孫爺爺嗎？”
王宇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這也許，是一個人在心情絕望時，拼命掙扎，胡亂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雖然明知道這根稻草未必能幫你，但還是想這麼做。
他記得當時，年幼的自己，也是這般問病房前的父親，“爸，你能把她救活嗎？”
當時的父親，一言不發，平日裏的意氣風發再也看不到，留下了只有無盡的痛苦，和滿臉的淚水。
現在，王宇還是這樣問。
只是問過後，他就覺得自己很可笑，很幼稚。
林老師終究只是一個老師，是一個教書的。
他，又不是神。
怎麼可能把一個醫生都救不了的病人救活呢？
“你爲什麼會這麼問？”
林風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孫爺爺的情況，讓我想到了一個女人吧。”
王宇苦笑，把手裏的煙掐訣，“這個女人已經去世很久了，她是我母親。”
林風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只是慢慢地走到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去救他。”
聲音不大，卻讓人莫名安心。
王宇驚訝地擡起頭，看到那個平日裏讓自己恨得牙癢癢的老師，就這麼走進了ICU病房。
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感覺這一刻走進病房的男人，身上好似帶着一抹光。
這個光，名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