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臣開口那一瞬，童筱筱便抹掉了臉上的淚，面無表情道：“見笑了。抑鬱症發作的時候，是會這樣。”
他視線緊緊盯着她，沒吭聲。
“愛信不信。”童筱筱懶得解釋，反正解釋他也不聽。
慕修臣這次卻沒出聲譏諷，只是鬆開被子，對她道：“醫生跟我說過了。這是他給你拿的藥。”
他拿出兩瓶藥，放到了桌上。
童筱筱扭頭瞥了一眼，見藥瓶上的名字確實是她平時喫的那幾種藥。可裏面裝的是什麼藥，她可不敢保證，她已經不敢再相信慕修臣了。
“喫完藥，自己下去喫晚飯。我跟雅詩在外面喫過了。”慕修臣道。
“雅詩……叫得真親密啊。”童筱筱譏諷道：“多謝慕少還記得讓人給我準備飯，不過我今晚不想喫飯。”
他走到她跟前看着他，遲疑道：“不喫飯，是在跟我置氣？”
換做以前，童筱筱可能會跟他生氣，鬧彆扭。可她已經清楚認知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不會再做那種自以爲是的事。
只是她一直輸着葡萄糖，而且腦子裏滿是生理問題被迫解決時，衣服上那種黏膩噁心的感覺，實在沒胃口喫飯。
童筱筱垂着眸子，沒接話。
慕修臣看着她面對自己時的死氣沉沉，突然想起她在路唯楓面前時笑意盈盈的模樣，心口突然就堵得難受。
他面色沉了幾分，“誰都有資格生氣，唯獨你沒有。你那麼對媛媛和雅詩，就該有抑鬱症，也該是她們，不是你。至於……”
“對，誰都沒問題，全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生來就是個有病的人，得這種病都是老天爺對我的報復。慕少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童筱筱突然就想起了爺爺奶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雖然顯宏跟楊悅對你確實苛責了些，可爺爺奶奶一直對你很好，筱筱，你怎麼會得這種病呢？”
——“你媽有抑鬱症，現在你也有，明明生活條件要比大多數人都要好，怎麼就會得這種病呢？這件事你別讓其他人知道了，以免別人認爲這是遺傳史。”
所以她得病，也是她的錯嗎？
慕修臣對上她的眼神，裏面滿是譏諷和嘲弄，讓人覺得不舒服。他喉結滾動，隨後努力忽略那種尖銳的痛感，轉身走了出去。
她病了，要吃藥。
也許治好了，她就能和以前一樣了……
童筱筱還以爲自己終於能睡了，可是很快阿姨跟兩個保鏢，端着水和飯菜走了上來。
“童小姐，先把藥喝了，然後喫點飯吧。”阿姨道。
童筱筱一而再被打擾，耐心告罄，“如果我說不喫呢？”
阿姨沒說話，只是兩個保鏢上前了一步。
“哦，懂了。”她要是不喫，大概就要硬灌了。
童筱筱彎着眸子笑了笑，“你們慕少對我的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情況，可真是太關心了，替我謝謝他啊。”
沒人接她的話。
她接過水，拿着藥塞進嘴裏，然後拿起筷子，生硬地往喉嚨裏塞飯菜。喫得太噎了，她捂着嘴咳嗽了好幾聲，可也沒停下。
喫飯是折磨，早喫完早交差。
“你們可以走了。”她拿着紙巾抹了下嘴，聲音嘶啞道。
三人離開了。
門跟着關上。
童筱筱躺下時拉扯到肚子，那股噁心感想壓都壓不住。她衝進洗手間，扒着馬桶，吐到最後，只能吐出來酸水。
她在水龍頭接水涑了涑口，虛弱得坐在地上，靠着馬桶，忍不住笑出聲。
她要了這麼多年面子，事事爭最強，最後還不是狼狽到這種境地？
童筱筱不知第多少次後悔了，她早該聽路唯楓的，離慕修臣遠遠的。愛情是毒藥，沾之如飲砒霜，碰不得，摸不得。
門外，慕修臣清楚地聽到了裏面的動靜。他手已經碰到了門，又放了回去。
童筱筱什麼都沒了，還能繼續囂張。
要是知道他還會關心她，怕是會更加有恃無恐。
事情不該這樣發展的。
慕修臣幽深的眸底閃過細碎光芒，突然想起兩人談戀愛時的事。
……
高三。
球場。
一班和二班一起上體育課，體育老師叫來兩班的人打友誼賽。不過友誼賽纔打到一半，兩個班的人就發生了衝突。
烈日當空，雙方不知熱的還是吵的，一個個都是面紅耳赤。
“劉茂故意絆人，慕修臣纔會摔到地上傷了腳，真當我們二班的人瞎，看不到他的小動作啊？”
“籃球場上有身體碰撞跟意外都很正常，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大家都和和氣氣解決了，就沒見過還這麼追究責任的。怎麼着，就你們二班的人金貴啊？”
“放你孃的狗屁，劉茂是故意坑人的，還是湊巧發生的意外，我們分得清楚！讓劉茂出來，他今天必須給我們個交代！”
“一個大男人，身嬌體弱的，打什麼籃球啊。”
雙方吵得不可開交，而童筱筱已經扶着慕修臣，坐到了體育場設置的長椅上。
他膚色生得極白，腿上那兩個拳頭大小的淤青，還有小半條腿上還在流的鮮血，就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骨頭扭到了？”
童筱筱平時是個很愛笑的人，可從他摔倒開始，眉梢就沒展開過。
“嗯，不要緊。”慕修臣疼得額頭冷汗都下來了，但不想讓她擔心，“放心吧，已經有人去校醫室找人了。”
她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轉頭看向人羣中的劉茂時，眉眼染上濃重的陰鷙，與她平時故意表現出來的善良大方截然相反。
不過慕修臣只是瞥她一眼，心中並沒有什麼波動。
他早就知道她跟表現出來的不一樣了，可……那又怎樣？
他要的一直都是這個人。
校醫很快就來了，其實他就可以處理。但顧忌到慕修臣的身份，他給慕修臣處理完以後，又立刻聯繫上慕家，然後帶人去了醫院。
童筱筱的狀態不太對，她平時特別黏人，這次卻沒有跟着一起來。
慕修臣耐着性子做完各項檢查後，不顧家裏阻攔，要求立刻回學校。他年紀小，但是向來說一不二，劉蓉無奈，只能按他說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