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筱筱躺在牀上許久,卻睡不着,一閉眼就是她母親滿身是血躺在浴缸裏的模樣。她站在地上,血順着她的身體一路往上爬。
血液在她身上扭曲翻滾着,看起來無比猙獰,一開口卻是母親溫柔至極的聲音。
“我們筱筱啊,要健康平安地活下去。”
健康、平安、活着……
三個詞,不論哪個對她來說都是挑戰。
童筱筱心緒煩亂,心中破壞慾幾乎壓不下。她爬下牀,下樓倒水喝藥。
這藥她喝了有段時間了,沒再莫名暴躁,可能是心理醫生突然良心發現,覺得她可憐,不想再害她了。
當然,也有可能單純是他害怕露馬腳,不敢再做那些小動作。
童筱筱一口一口慢吞吞喝完水,要上樓的時候,明晃晃的車燈透過窗戶照了進來,剛好打在她臉上。
她皺了下眉,車燈關閉,慕修臣跟柯雅詩並肩從外面走了進來。
夜裏出去一趟,還得夫唱婦隨,什麼時候慕修臣也跟人這麼黏糊了?
童筱筱只是瞥他們一眼,便轉過身,繼續上樓。
“童筱筱。”慕修臣喘着粗氣走到她身旁,身上還攜帶着外面沾染上的涼意。等她停下,他才從公文包中,拿出來兩張破破爛爛的紙。
是童母的遺書。
遺書被人撕爛了,又粘貼到一起。可大概因爲撕得太爛了,撿回來的並不完整,遺書上到處是小小的破洞,難堪狼狽的就像童筱筱跟她母親的人生。
童筱筱沒接,她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擡頭看向慕修臣。
他偷拿了她的東西,然後弄丟了,只給她找回來殘缺的碎片。
她的目光死寂一片,夾雜着嘲諷和悲涼,如同密密麻麻的細網,將慕修臣包裹其中。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童筱筱,沒有說任何怨恨或者責怪的話,目光卻像是淬了毒和火的刀子,一下下捅着他的心臟。
“對不起……”
他說這話時,甚至不敢看她的臉。
童筱筱喃喃道:“你說兩次對不起了,是真心的嗎?”
柯雅詩心裏酸得不行,“當然是真心的。筱筱,慕少知道遺書可能是方小姐撿走後,爲了幫你找回遺書,大半夜跑去方家,親自動手翻了垃圾桶,好不容易纔找到這些遺書碎片,把它們粘……”
“閉嘴!”
童筱筱猛地出聲,聲音因過於尖利甚至有些破音,“慕修臣沒嘴嗎,需要你回答?”
慕修臣完好無損地偷走她的東西,現在還回來殘缺不全的,她難道還要感激嗎?!
她的眼神過於嚇人,柯雅詩臉色當即白了。
“這是我的錯,你沒必要責怪她。”慕修臣站到了柯雅詩跟前,回頭衝她道:“你應該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不,我想陪着你。”柯雅詩小聲道。
童筱筱看着兩人彼此維護的模樣,愈發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她緊攥着拳,咬牙道:“我再問你一次,你道歉是真心的嗎?”
“嗯。”
“這只是複印件,遺書在我爺爺手裏,你幫我拿回來,我們一筆勾銷。”
童筱筱說完,半晌沒得到應聲。她看着慕修臣,突然笑了,然後接過那封殘缺的遺書,扭頭往樓上走。
她怎麼到現在,還會相信這種東西呢。
身後傳來慕修臣的聲音,“我可以幫你問一下,但你們童家的家事,我不便摻和。”
砰。
門被重重關上了。
童筱筱靠着門,看着手中滿是膠帶還散發着刺鼻氣味的遺書,滑坐在地上。
“以前護不住您,後來沒能力報仇,現在連您留下的東西,我都護不住了。媽,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
童筱筱的眼神總在眼前晃,慕修臣睡在客房裏,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去敲主臥的門,想跟童筱筱說,她今天想做什麼都可以。只是敲門敲了許久,裏面也沒人應聲。
慕修臣叫來保鏢,吩咐道:“看着她喫早飯還有吃藥,另外把她的手機還給她。”
“好的。”
保鏢應下後,慕修臣便下了樓。
“慕少,我今天親手下廚做了點東西,你嚐嚐怎麼樣。”柯雅詩穿着圍裙,秀美的臉頰上還沾染了一些麪粉,看着有幾分散漫純真的味道。
只是慕修臣都沒有看她,“不用了。”
說完便匆匆出了門。
柯雅詩攥了攥衣角,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恰好保鏢此時下來,她問道:“慕少不高興嗎?”
“可能是吧。敲童小姐的門,她沒開。慕少還特意交代我們,把手機還給童小姐,感覺像是在意彌補。”保鏢對她印象還不錯,便多說了些。
柯雅詩點了點頭,嘴角弧度漸小。
……
童筱筱早早就醒了,慕修臣敲門時,她也聽見了,只是不想應聲。
她抱着遺書睡了一晚上,身上都跟着沾染了味道,她也不在意。她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許久,才起身洗漱出門。
“這是您的手機,慕少交代了讓您喫早飯吃藥。”保鏢就在臥室門口站着,他把手機遞了過來,同時傳達了慕修臣的意思。
童筱筱一打開手機,裏面很多未接來電,社交賬號上消息也一片紅色。
最新的是一條短信。
——慕少昨晚把遺書還給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對他親自給你粘貼遺書很高興啊?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遺書本來就是慕少拿給我的,他根本就不在意這東西。
落款是方月。
童筱筱還不至於上這麼拙劣的挑撥離間的當,不過慕修臣對她的東西不在意,這件事是真的。
但凡他上點心,遺書不會丟。
“童小姐,您該去喫飯吃藥了。”一旁,保鏢冷冰冰地提醒道。
童筱筱隨手給路唯楓發了條消息,下樓喫飯吃藥。
“阿姨手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童筱筱一嘗飯菜,便知道是柯雅詩做的,“扔了吧,再做一份。”
“筱筱,這些飯菜是我特意爲慕少做的。你要是不喜歡,就在旁邊放着,不至於扔了吧?”柯雅詩見不得她這般囂張。
都到這種境地了,她有什麼好囂張的?
聞言,童筱筱放下碗筷,冷眼看着她,“慕修臣不在這兒,你少給我假惺惺地演戲。遺書是你想辦法拿了,然後給方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