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筱筱轉身，見慕修臣穿着黑色高級手工定製西裝，五官俊美淡漠，身姿頎長。一如初見時，那般完美。
只是站在他身旁的人，從她換成了柯雅詩。
未婚妻……這麼快就要訂婚了嗎？
她跟他結婚到離婚，都沒得過一聲未婚妻或者妻子的稱呼呢。
慕修臣聽到未婚妻三個字，眉頭微蹙，卻並未糾正。他神色涼薄地瞥童筱筱一眼，問下屬，“事情辦好了嗎？”
“我跟他們已經溝通好了，解約合同也已經全部打印完，他們簽上字了，現在只差童總簽字了。”慕氏集團的人恭恭敬敬道。
慕修臣頷首，看向童筱筱，“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繼續耗下去沒……”
童筱筱沒等他說完，她面色蒼白接過房東還有幾個員工的合同，抖着手在上面簽了字，然後全都砸到了他的身上。
合同自慕修臣身上散落在地，有鋒利的紙張劃過他的臉，在他臉上留下細小的血口。他擡手摸了下，指尖也跟着染上絲絲點點紅痕。
一旁，柯雅詩立刻心疼地捧住他的臉，“慕少，你受傷了。”
“不要緊。”他掀起眼簾，面無表情看着童筱筱。
都到這種地步了，還這麼囂張。他阻止她爬得更高，果然是對的。
“筱筱，你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你之前對其他小公司趕盡殺絕的時候，還說過成王敗寇弱肉強食呢。現在輪到自己，你就不肯認了？”柯雅詩儼然一個護着另一半的溫柔女朋友。
童筱筱覺得噁心。
柯雅詩這做作虛僞的樣子噁心，慕修臣的手段也噁心。
她做生意時確實狠絕，但從來光明正大，不會用這種宵小之舉。正人君子？她真是給了慕修臣一個錯誤的評價！
童筱筱沒理會柯雅詩，一口氣簽完剩下的合同。
而在她拿起合同的時候，慕修臣就已經冷着臉把柯雅詩拉到身後護着。記憶裏，他們戀愛時，他都未曾這麼護着她。反而是她，因爲他打過好幾次架，險些背了處分。
“慕少跟……慕少奶奶感情真好啊，但願你們可以這麼恩愛到白頭。”
童筱筱臉上漾起惡劣的笑容，眼底卻一片冰天雪地。
慕修臣有意用柯雅詩膈應她，看到她這反應時，心中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他跟其他女人怎樣……
童筱筱把那堆合同扔給了慕氏集團的那個人，然後看向自己的員工。
“你們幾個不用愧疚，這次是我對不住你們，你們能拿更高點的工資，我也高興。至於你們幾個，相信我的，就帶薪休假，等我通知。不放心的，現在也去找慕金主要合同，我立刻跟你們籤解約合同。”
除了那幾個另攀高枝對童筱筱沒有任何感情的，童筱筱安慰了個遍。
她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即便處於這種境地，仍舊給人無限安全感。
慕修臣已經很久沒看到童筱筱對他這麼笑了，她處處利用他，利用他對她的感情。可就連這般真摯的笑，她都捨不得給他，她對他一向吝嗇。
那幾個員工先前就沒打算離開，此時得了她保證更是不準備離開——
“能帶薪休假，求之不得，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們呢，童總可千萬不要因此愧疚啊。”
“就是就是，剛好國慶，我想出去玩玩。”
“童總答應的事，可沒有做不到的，我相信你呀。”
他們進入新公司才半個月，可跟童筱筱認識卻在三到五年左右，而且基本上都承受過她的幫助。跟她之間的感情，也不是普通的員工對老闆可以比的。
童筱筱見這幾人都沒離開的意思，鄭重朝他們鞠了個躬，“感謝。”
見狀，慕修臣神色間不由得露出些許茫然。
童筱筱人品惡劣到這種地步，爲什麼還有人願意追隨她？
柯雅詩也不明白，她分明已經用盡全力，把童筱筱踩進了泥裏。童筱筱該跟以前的她一樣，偷偷躲到沒人的角落哭泣，見到人連腰都不敢直起來……怎麼就跟她想要看到的，一點都不一樣呢？
只是不論童筱筱還是那幾個員工，誰都沒有要跟他們解釋的意思。
柯雅詩不甘心，“你們要不要再好好想想？我們給的錢比她多一倍，你們再考慮一下吧，不要過後後悔。”
沒人理她。
童筱筱給搬家公司打了電話，讓他們過來，幫她把這些辦公用具搬到金月灣。
搬家工人來了以後，她手下的員工們幫忙一起搬。
她以往都是嘲諷，或者憤怒，可現在卻一片平靜。
就好像……他做什麼都已經影響不到她了一樣。
慕修臣也說不清爲什麼，呼吸間氣體似乎化作刀鋒流進五官七竅，拉扯得他內裏難受。哪怕是兩人當初決裂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讓他感到窒息。
她站在他面前，他卻總有種她會突然消失的感覺。
慕修臣強行壓下這些莫名的情緒，挪開視線，冷冰冰道：“那幾個員工肯留下來，是不是你給他們許諾了什麼空頭支票，或者……威脅了他們？”
童筱筱聽到他的話，纔回頭看他。
她的眼睛尤爲漂亮，以往總是靈動狡黠的，可現在卻像是一潭死水，裏面壓抑着絕望和一切負面情緒。
慕修臣胸口的那股堵塞感更重了，以至於他不得不深呼吸來調整突如其來的不適。他突然不想問這個問題了，“如果你不願意回答這……”
“我身體有些不適，就先回去了。等會我把留下來的人，拉到一個羣裏，然後通知你們什麼時候上班。祝你們假期愉快，再見。”
童筱筱彎着眸子衝他們揮了揮手，轉身之際，面上的笑意已經完全褪去。
鍾宴給她的時間還是長了，她根本掙扎不了那麼久。
“這些東西沒必要留着，你的公司不可能開下去。”
身後傳來慕修臣涼意入骨的聲音，而童筱筱連腳步都沒停一下，徑自進了電梯。
電梯門一點點合上，下落，數字一點點減小。
而她，也跟着落入已經逃避了多年的、那個叫鍾宴的深淵。
柯雅詩見慕修臣神色不太對，略一思索，柔聲安慰道：“慕少是不是以往沒做過這種打壓別人的事，覺得心裏不舒服？可這也是筱筱做得太過火了，竟然把涵涵害成那樣，還害了媛媛一條命。你現在對她這樣，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你自己回去。”慕修臣打斷她，“我還有事。”
剛剛童筱筱那樣子，總讓他覺得胸口悶悶的。
他這會兒心情有些煩亂，沒理會柯雅詩的阻攔，匆匆離開。
柯雅詩小跑着想要跟上，可跑到一半高跟鞋斷了，而慕修臣根本沒停一下。她靠在牆上，心中委屈一涌上來，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流。
他們都已經要訂婚了，怎麼慕少對她，反而比以前冷漠了呢？
慕修臣出去時，童筱筱已經走了。
他吩咐司機開去了金月灣，只是搬家公司到了，她也沒到。他推了一個會議，又等了一個小時，還沒看到人。
直到劉蓉打來電話，質問他，“你拋下柯雅詩離開，又缺席了公司會議，做什麼去了？是不是去找童筱筱了？她那麼害涵涵，你要是還對她有別的心思，你能對得起涵涵嗎？”
“……沒有。只是臨時有事，出來一趟。”
慕修臣放下手機，看向面前的房子，突然發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麼。
只是發覺童筱筱情緒不對，他就趕過來了。
“回公司。”慕修臣吩咐了一聲，閉目養神，眉梢卻始終緊蹙着。
他厭惡這樣拖泥帶水、自相矛盾的自己，不像童筱筱，說斷就斷。或許，那個女人對他從來都沒動過情吧。所以抽身那麼容易，也對他們的孩子絲毫不在意。
……
童筱筱去了鍾宴的住處。
他住的地方一直沒有換過，就是鍾家老宅，她小時候去過的地方。裏面一磚一瓦都沒怎麼動，鍾宴用來教訓童媛媛的那潭水也在，裏面的錦鯉又多了不少。
傭人帶着童筱筱進去，領着她把每個角落都轉了，她也沒見到鍾宴。
“鍾宴呢？”童筱筱視線刻意避開了傭人，覺得對方讓她不自在。
她之前去過王家，那種書香世家規矩多。
可王家的傭人跟其他家也沒什麼不一樣，就是拿錢做事，頂多更好風雅一些。
而鍾家的傭人卻不一樣，他們像是封建社會下的產物，而鍾宴是他們的帝王。無論他交代什麼，他們都會小心謹慎地照做，平日裏腰幾乎沒完全直起過。
但在以前，鍾家的傭人不是這樣的。
“少爺說，這裏的房子隨您挑選，他可以破例爲您改變那處的裝飾和佈置。”傭人說完，又掏出一張小紙條，雙手遞給她，“他現在不在家中，但他猜到了您會過來，說等您來了，就把這個交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