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愛她,不,他說他愛過她……他對她撒謊了。
她啊,永遠都是那個被他放棄的人。
童筱筱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時,廣告牌跟着砸到了身上。她似乎落到了一個她日夜期盼的懷抱裏,又像是沒有。
鼻尖滿是濃重的血腥味,她卻沒有半點知覺。
是因爲人在死亡的瞬間,就感覺不到疼痛了嗎?大概是這樣吧。
可她還沒有給母親報仇呢,還沒有把孩子生下來呢。等到了地下,她要怎麼面對她母親跟孩子呢?
她啊,不論活着還是死了,都是罪人。
鍾家老宅。
三樓。
常年上着鎖的房間被打開了。
這個房間逼仄、狹小,四面都是牆壁。而其中一面牆壁上畫着佛祖,佛祖前擺放着供桌,桌上擺放着一些供品。其中有一個盤子,裏面放着一些奇形怪狀的細條肉。
供桌前擺放着一個蒲團,鍾宴赤裸着上身跪在上面,面前擺放着一個盤子,還有一把水果刀。
而在他身旁,則站着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腿旁擺放着醫藥箱。
鍾宴身上的肌肉鍛鍊得恰到好處,十分具有美感。
只是此時,這份美感被他身上坑坑窪窪的傷口,還有他身上遍佈的血跡破壞了。
他拿着刀子,在身上劃下細小的傷口,然後把那些肉絲都扔到了盤子裏。
“你說,我這樣的疼痛,跟被廣告牌砸死的疼痛相比,有可比性嗎?”鍾宴問道。
醫生低着頭,畢恭畢敬,“您沒有打任何麻醉,這樣細密綿延的疼痛,遠比……突然的死亡更痛苦。童小姐在天之靈看到您這樣,一定會心疼的。”
聽此,鍾宴嗤笑了一聲,無奈又寵溺地說道:“她向來厭我恨我怕我,哪天要是心疼我,倒是不正常了。如今我多受些苦,只願佛祖記得,讓筱筱在地下過得好些,就當是我提前把罪替她受了。”
他放下刀,站了起來。
醫生走過去,“我爲您處理下傷口。”
“止止血就好了,不要用止疼藥。”鍾宴嘆着氣提醒道。
想到餘生沒有筱筱,他便覺得疼痛難忍。只有跟她一起疼着,他心裏纔會好受些。
他是不願意走到這一步的,只是慕修臣逼着,他也沒辦法。
不能怪他太過輕易放棄筱筱,若是他爲她堅持,被慕修臣針對。等他沒了權勢,沒辦法替筱筱報仇,沒有足夠的能力困住她,她還是要跑的。
與其那樣,倒不如早點送她去投胎。
這輩子他們有緣無分,興許下輩子有機會在一起。
再不濟,他多燒香求佛,死後再與她成就一段鬼陰緣。不管哪樣,總比眼睜睜看着她眼裏心裏裝着其他男人好。
哎,都是慕少跟筱筱逼的啊,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
童筱筱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好像跟一個很完美的人談戀愛了。
他臉長得好,身材好,家世好,智商高,人也好,是每個女人理想的另一半。
他是她的光,是她的英雄。
他說喜歡她,她便歡喜得輾轉難眠;他牽了她的手,她便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他第一次親她,她便把餘生的每個計劃都加上了他。
每天只是看着他,不用他做任何事,她便滿心歡喜,嘴角忍不住上翹。
她是下水道里的淤泥,他是天上的月亮,因爲結識他,她便再也不想回到黑暗,只想化作風、成爲星星,永遠守護在他的身側。
夢很美,從未有過的美。
可童筱筱睜開眼,從病牀上坐起來時,臉上卻殘留着淚珠。她抹了把淚,明明覺得那個夢無比美好,卻已經記不起半點內容了,甚至恍惚間覺得那個美夢似乎比噩夢還要恐怖。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那裏空蕩蕩的的。
鼻端盡是消毒水的味道,讓童筱筱覺得有幾分不適。
她下了牀,正好這時,有護士把門推開了。
見她醒了,護士興奮道:“你終於醒了,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病人傷比較重,沒辦法挪動身子,可是他非要見你。既然你醒了,就跟我過去見見他吧。”
“被廣告牌砸傷的人,不是隻有我一個嗎?”童筱筱反手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
“不是啊。有人跟你一起來的,要不是他護着你,你傷會很重,說不定連肚子裏的孩子都保不住。快走吧。”
護士嘴上催得緊,但是卻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往外走,生怕她摔到了。
童筱筱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來到底是誰救了她。而且一想,腦袋就覺得很疼。
那個人的病房就在她隔壁,她沒走幾步就到了。病房門原本關着,他們到時,門剛好從裏面打開。
“先生,你現在滿身都是傷口,應該休息。童小姐只是輕微腦震盪,真得沒事,你不用這麼擔心!”
醫生正在竭力勸說,而穿着病服的男人卻堅持拖着身子往外走。
這是童筱筱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身上到處是傷,左臉上還包紮着紗布,卻依舊不影響他的俊美。尤其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剛好長在童筱筱的審美點上。
只是不知爲何,她分明第一次見這男人,卻莫名覺得心臟一下一下刺疼,讓她本能地感到牴觸。
童筱筱往後退了幾步,而男人在看到她時,眼睛卻亮了起來。
“身上有哪裏不舒服嗎?”他聲音清冽好聽,說話時腳步蹣跚地朝她走了過來。
童筱筱微張着脣,顫抖着睫毛看着他,心臟更難受了。像是被人撕扯,疼得近乎窒息。
他手碰到她身體時,她瞳孔微縮,心臟那股突如其來的疼痛到達了極致。
疼。
好疼。
好難受。
“啊!”
童筱筱尖叫一聲,猛地推開了慕修臣,而她早已是面如紙色。
他跌落在地上,腹部傷口崩裂,紅色瞬間沾染色了他的病服。他大腿上的傷口可能也崩開了,血液滲透他的衣服,很快淌落在地上。
他臉色很白,眉頭緊蹙着,看起來很難受。
童筱筱自認是個惡人,但也不至於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死手。而且他看起來這麼痛苦,她除了感到那股揪心的疼意以外,竟然還感到說不出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