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卓寧的話後,導演好奇道:“你說不能招惹童總,我還可以理解。那位男士什麼身份?”
“他什麼身份不重要,你也知道的,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也不好。”卓寧對導演道:“童總的身份,你暫時也別告訴別人了,以免惹上麻煩。”
導演無奈道:“那你帶兩個炸彈來這裏做什麼?”
卓寧笑了笑,“利大於弊,那就值得冒險。你之前想拍的一個本子不是不被看好,一下子擱置了三年嗎?拿給童總看,她是個喜歡冒險的,興許你能拉到投資。”
聞言,導演滿腹遲疑,“我跟童總一點交情也沒有,她能幫我?”
“她幫不幫,其實我不確定。不過……”
卓寧用下巴朝明宸的方向點了點,“看到那位了嗎?給他跟童總創造機會,童總要是不肯投資,你就去找他。”
童總跟這位明先生之間到底怎麼回事,他不清楚。
但是身爲一個男人的直覺,他覺得明宸對童總很在意。
……
說是變裝晚會,其實大多數只是戴了張面具,並未做太誇張的改變。而且聽導演的意思,一會兒在場的人會隨機配對跳舞,更像是一個面具舞會。
童筱筱戴了狐狸面具,不過即便戴了面具,也難以遮掩她的氣質跟容貌。
在場不少人在看她這邊,但是不知在顧忌什麼,他們並未過來找她攀談。
導演拿了一堆手環,每個顏色的手環有一對,誰拿了一樣顏色的手環,就會是一會兒的舞伴。輪到童筱筱跟明宸時,兩人湊巧都是紫色。
“好巧。”明宸勾了勾脣角。
童筱筱沒理會他,拿着手環到了身旁一個戴蝴蝶面具的女人跟前,“方便換一下嗎?”
女人還未回答,導演道:“狐狸小姐,麻煩遵守遊戲規則。發了哪個顏色的手環,就是哪個顏色,不允許私下調換哦。”
童筱筱蹙了蹙眉,還是把手環戴了回去。
音樂響起,在場男士朝女士紳士邀請,一同進入舞池。
明宸隔着面具的眼睛看起來很亮,他彎腰欠身朝童筱筱伸出一隻手,她卻半晌沒有迴應。
“如果你不喜歡跟慕少之外的男人接觸的話,我們可以不跳舞,我也不喜歡強人所難。”明宸說道。
不過他才說完,童筱筱就伸出一隻手搭上了他的手,“愣着幹什麼?腰。”
明宸另一隻手搭在她的腰上,兩人跟着進入舞池。
“覺不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童筱筱問道。
明宸在面具下挑了挑眉,“有嗎?不記得。”
“記錯了,不是跟你,是跟慕修臣。”童筱筱道:“需要換舞伴時,我再三說了不想換,慕修臣還是把我換到了鍾宴那個瘋子那邊。而他跟柯雅詩甜蜜跳舞,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明宸動作僵了一下,不大明顯,但還是被童筱筱察覺到了。
童筱筱道:“我在說慕修臣,怎麼明先生好像不大自在?”
“有嗎?”
“你說呢?”
明宸牽了牽脣角,聲音有些低,“也許他後來也很後悔呢。”
“然後呢?後悔有用嗎?”
童筱筱舞步沒停,但氣勢卻有些咄咄逼人。
明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無奈笑了,“那他做得確實挺過分的,我也覺得他做得不對。可他犯下的錯跟我沒關係吧?總覺得你好像把我當做他埋怨了。”
音樂還在繼續,童筱筱卻停下了。
他的話就像一陣涼風,把她整個人都吹清醒了。
是啊,她把他當做慕修臣埋怨了,可他跟慕修臣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她最近真是越來越糊塗了,先是覺得剛見沒幾面的陌生人像慕修臣,現在乾脆把對方當做慕修臣了。
也許她該再去找心理醫生做下檢查。
“怎麼了?”見她臉色不對,明宸問道。
童筱筱沒說話,轉身離開了舞池。明宸跟着追出去,車已經開走了,地上只扔着一張狐狸面具。他彎腰撿起了面具,靠近眼眶的位置有些溼,不知是不是被露水浸透了。
可是這草坪上,分明沒有露水。
不遠處,卓寧拽住了想要過去的導演,“有些事情少插手。你這人大半輩子都過去了,還沒活明白,活該你名氣這麼大,想籌拍一部自己喜歡的電影都拉不到投資。”
導演哼了一聲,“你們這種人有你們生活的辦法,我有我的。我要是把心思都放在那些汲汲營營上,哪兒還能拍出那些作品?”
“行,你說得都對。”
卓寧敷衍了一句,衝明宸喊道:“需要車嗎?車庫有很多車,你可以隨便挑一輛,得空時再還過來就可以。”
卓寧見他這小氣樣,瞥他一眼沒理會。
……
童筱筱開着車,越往郊外走,月亮跟星星便顯得越明亮。地面像是鋪了一層銀輝,蟲鳴聲順着打開的窗戶,和着風聲一起闖進車內。
漸漸地,水聲也跟着大了起來。
童筱筱停下車,順着江堤走,溼冷的風吹來,夾着水汽撲她一臉,竟還有些涼。讓她四肢百骸都跟着發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江水上早已沒了那兩具屍體,只剩下水波粼粼,看起來一片歲月靜好。
童筱筱走到江邊,擡頭看向黑漆漆的上方,都不怎麼能看清懸崖上方。
慕修臣再怎麼後悔,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也無法撤回。
她再怎麼……後悔,慕修臣也已經死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世間那麼多男人,她總覺得她不必吊死在那麼一個傷害過她的男人身上。只是,人的理智似乎總是控制不了情感。
慕修臣活着,她即便忘不掉也做不到原諒。
慕修臣死了,她卻也無法如她預想的那樣,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人似乎永遠這般矛盾。
童筱筱靠着復仇的信念,長大成人,把她曾經受過的苦痛全都還給了童家、鍾宴。之後又因爲仇恨,哪怕到慕修臣死前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對他說過半句軟話,更沒有說過原諒他。
可是,慕修臣痛苦,她也一點不快樂。
她一直覺得有些人能放下仇恨,原諒那些傷害過他們的人,是一種很對不起自己的行爲。
那,永遠不放下仇恨,並報復回來,這樣真得會快樂嗎?
童筱筱曾經對此堅定不移,但是此刻,她忽然沒辦法回答得那麼堅定了。
……
童筱筱半夜纔回到住處。
外面停着一輛車,黑漆漆地看不清。似乎是她的引擎聲吵到了對方,那輛車的車燈亮了,隨後車門打開,明宸從車上走了下來。
“你怎麼在這兒?”童筱筱問道。
“看你心情不太好,不放心,就想跟上看看。只是你開車太快了,我沒看到你,以爲你會回家,就過來了。”明宸解釋道。
童筱筱反手關上車門,頭也不回道:“我沒事,你可以走了。”
哪怕知道他在這兒等了很久,她也沒有邀請他進去喝杯茶或者說幾句好話的意思。
——她總是不受控制把他當做另一個人,這種感覺讓她感到煩躁。
明宸在後面喊了一聲筱筱,她也沒回頭,他又道:“我看你好像很在乎那枚胸針,你要嗎?”
童筱筱停下了腳步,卻並未轉身。
“你要的話,我給你。”明宸道。
童筱筱遲疑了一下,轉身走向他,朝他伸出手。
明宸掏出那枚胸針,遞到了她手裏。他垂眸看着她,眼神溫柔至極,“筱筱,不要爲了一個死人糾結那麼多。”
——“不用覺得內疚,我得了病,本來也活不了太久了。”
慕修臣被拽下懸崖之前,對她說這句話時的眼神,跟現在明宸的眼神像極了。
分明是兩張完全不一樣的臉,此時卻一點點重合。
“慕修臣!”童筱筱突然失神地大喊了一聲。
明宸面上流露出幾分驚愕,“怎麼了筱筱,你這是……想慕少了嗎?”
完全不一樣的聲音讓童筱筱恢復幾分清醒:慕修臣從來都是喊她童筱筱,不會親密地喊她筱筱。而且就算慕修臣還活着,大抵也對她徹底死心了,怎麼可能會主動接近她?
這不是慕修臣,是明宸。
而且就算這是慕修臣,難道她就能做到對他毫無芥蒂了嗎?
“抱歉。”
童筱筱心裏慌亂到了極點,她有些狼狽地胡亂對明宸道了個歉,然後緊緊攥着那枚胸針,匆匆進了別墅。
進去的那一刻,她靠在牆上,大口喘着粗氣,覺得肺裏的氧都像是被用光了,以至於她呼吸都不順暢。
屋裏沒開燈,她就着月光看着躺在手心裏的胸針,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慕修臣……”
慕修臣啊……
別墅外,明宸看着漆黑的別墅,蹙了蹙眉。他拿起手機,看着兩個小時前拍攝的照片。
照片上,童筱筱站在江邊,遠處的山巒和樹木是一片幢幢黑影。她背對着鏡頭,背影孤寂,風掀起她的長髮,黑夜似乎要將她吞噬。
明宸離開導演家後追上她了,他跟蹤得那般明顯,在郊外車燈明晃晃的,她卻像是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