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兩人除了喫就是睡,其餘諸事不管。
楚昕告了七天假,天天待在西廂房目不轉睛瞧着兩人,生怕一錯眼不見了。
楚釗翻着書精心擬出幾個名字,連同生辰八字令人快馬加鞭地送回京都。
秦老夫人得知楊妧平安生子,喜極而泣,跪在菩薩像前絮絮叨叨拜了好一陣子。隔天一早便進宮去見楚貴妃。
楚貴妃當即請欽天監監正測算名字,挑出三個跟八字相合的。
秦老夫人和楚貴妃兩人合計着,覺得“澤”字不錯,“恆”字也挺好,“泰”字寓意極好,難以取捨。
元煦帝得知,御筆選定了“恆”字,“恆者,久也,可取字久安。”
秦老夫人大喜,忙跪地謝恩。
楊妧看完荔枝執筆寫的信,不由扶額。
男子通常行過冠禮或者取得功名之後,才由師長或者德高望重之人爲其取字。
楚昕就是十九年生辰,因爲得了百戶的官職,楚釗給他取字“見明”,沒想到自己孩子尚未足月,已經有了字。
這點比他爹爹強多了。
楚昕熟練地給兒子換了尿布,渾不在意地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兒子就是要比老子強。對吧,恆哥兒。”
小嬰孩睜着圓溜溜的眼珠,毫無表情。
楊妧奶水足,嬰孩長得快,這些時日小臉蛋已經有了肉,圓鼓鼓的,極爲可愛。肌膚也褪去開始的紅,而是呈現出粉嫩的白。
尤其喫飽喝足睜着眼的時候,那雙明眸像是白瓷盤裏滾動着的紫葡萄,看着讓人的心都化了。
莊嬤嬤替楊妧抱屈,“瞧小少爺的鼻子、眉眼,那哪兒都隨世子爺,竟是找不出像夫人的地方,虧得夫人辛辛苦苦地懷胎十月。”
成穩婆仔細打量着睡得安詳的小嬰孩,“氣度像,這周身的氣度跟夫人一樣。”
楊妧笑得幾乎噴飯,就這屁大點的小孩,哪裏來的氣度?
七月十八,楚恆做了滿月,成穩婆跟着商隊回京都。
楊妧給了她一百兩銀子的謝儀,還有支金釵,送給她兒媳婦。
回到京都,秦老夫人又厚厚地賞了成穩婆,成穩婆面子裏子都賺得足足的,逢人就誇國公府厚道。
八月初,楚釗照例回京面聖,回來時,帶了滿滿一匣子項圈、手鐲和玉佩,都是知交好友送的滿月禮。
一同跟來的還有郡王府大少爺周延江。
進了內宅,周延江站在院子裏大聲吆喝,“楊四,楊四。”
楚昕斥一句,“楊四是你能叫的,客氣點,該叫舅母明白嗎?”
周延江梗着脖子,“你從哪兒論出個舅母?”
楚昕身穿半舊鴉青色圓領袍,神定氣閒地說:“顧老三是你三舅,對不對?我跟他按兄弟論,阿妧跟你三舅母是手帕交,難道你不該喊我一聲舅?”
周延江啞口無言,瞪着眼珠子道:“我不服,我要跟楊四說話。”
楊妧隔着窗子聽到,換了件青碧色襖子走出東廂房。
周延江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開口,“楊四,你怎麼越長越抽抽?以前沒覺得你這麼矮。”
原先周延江比楊妧高點有限,兩年不見,楊妧長了大概一寸,周延江卻比先前竄出一個多頭,骨架寬了,肩膀也厚實,站在面前像座大山般魁梧。
唯有膚色沒變,仍舊黢黑。
楊妧瞪他兩眼,惱道:“你怎麼越長越黑,要是夜裏走丟了,還真尋不到你。你怎麼想起來宣府了?”
周延江“嘿嘿”笑,“聽國公爺說你當了孃親,我來看看你,順便從軍。”
敢情特地爲楊妧而來?
楚昕頓時沉了臉。
周延江壓根沒在意,仍舊傻呵呵地笑,“楚霸王待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不過你胖了這麼多,看樣子過得很不錯。”
因爲哺乳,莊嬤嬤和廚房的杜婆子用了十分的心思在飲食上,楊妧儘管脂粉未施釵環未戴,臉頰卻是白裏透着粉,散發出瑩潤的光澤。
楊妧無語。
她只是稍微豐腴了些,並沒有胖很多,好不好?
念在周延江一片好心,楊妧當然不會跟他計較,盈盈笑道:“世子確實待我很好,周大爺想住在府裏還是軍裏,我讓人給你收拾一間屋子?”
“不用,”周延江大手一揮,“國公爺說頭兩年世子大都住軍裏,我也住軍營……隔三岔五你管我喫頓飽飯就行,要有魚有肉,再來壇酒。”
“這個沒問題,”楊妧爽快地答應了,耳聽得東廂房傳來哭鬧聲,猜想是楚恆餓了,便道:“我去看下孩子,讓世子陪你四處轉轉。中午便在家裏喫,有現成的酒菜。”
周延江從懷裏掏出兩隻荷包,“我給外甥的見面禮,還有一個是我娘給的。”
楊妧道謝接過,回了屋子。
楚昕收起臉上慍色,笑道:“走,我陪你轉轉。”擡手搭向周延江左肩。
周延江只覺得肩頭一沉,面上卻不露,用力將楚昕的手扒拉開,“轉轉就轉轉。”
兩人直奔演武場,楚昕指着牆上掛着的一排弓,“隨便挑把順手的,三局兩勝,若是你輸了,以後看到阿妧,老老實實喊舅母。”
“要你輸了呢?”周延江瞪眼。
楚昕倨傲地揚起下巴,“我不會輸。”
楊妧哄着楚恆再度睡下,青菱把菜單呈上來,“早上燉了大骨湯,有現成的醬骨頭,燒了一隻雞,再切碟羊臉肉,蒸兩條鯉魚,杜嬤嬤再配四道青菜。”
楊妧正端量,楚昕脣角噙着笑意,滿頭細汗進來,接過菜單掃兩眼,“把蒸魚去了,周大爺不耐煩挑刺。羊臉肉多切點,切一大盤子,蘸水要兩碟。”
青菱領命離開。
楊妧瞧楚昕肩頭和後背已透出汗漬,從衣櫃裏尋出衫子伺候他穿上,問道:“你笑什麼?”
楚昕抿抿脣,“往後見到周延江,讓他老老實實地喚舅母。哼,這小子口無遮攔,該讓他長個教訓。”
楊妧猜到幾分,笑問:“剛纔去演武場了?”
“嗯,比了箭法,三局兩勝。他準頭不錯,虧在定力不足上,見我先贏一局,亂了手腳……也難怪,纔剛十六,再磨兩年性子就好了。”
楊妧頓時想起她乍乍見到楚昕那年,他也是十六歲,囂張頑劣、得瑟擻得像只漂亮的小公雞。
不經意間,五年過去,他已褪去年少時的張狂,從頑石打磨成耀眼的美玉。
楊妧情不自禁地擡手勾住他脖頸,楚昕就勢箍住她腰身,低頭尋到她的脣,密密貼合着,輾轉廝磨,氣息灼熱而急促,“夜裏,可以嗎?”
楊妧猶豫不已。
楚恆已經五十二天,按日子來算,是可以的,可她有點怕。
楚昕輕笑,“那就再等一陣子,你得記着,以後要加倍補償我……就在我生辰那天,不需你送禮,咱們關起房門把那本壓箱冊子上的姿勢逐樣演練一番,練不熟不許出門。”
那本冊子共十六頁,難不成……
楊妧紅漲了臉,斥道:“不知羞恥!”
楚昕“哈哈”大笑,“食色,性也,有什麼可羞恥的?”親暱地在她臉頰蹭了蹭,“我去外院喫飯,回來再陪你說話。”
秋風漸起,北雁南飛,彷彿一夜間,院子裏的樹葉已然落盡。
楚昕期盼已久的生辰終於到了。
天還矇矇亮,楊妧起身,悉悉索索地穿好衣裳,先將楚恆的被子掖了掖,回過身去瞧楚昕。
楚昕難得的仍在睡,烏黑的長髮鋪了半枕,有幾縷散在臉頰上,楊妧擡手拂開,目光落在他微抿的脣上,輕輕覆了上去。
怕擾着他睡眠,不敢深吻,只敢蜻蜓點水般淺嘗,很快便移開,躡手躡腳地下牀,穿了繡鞋走出門。
就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瞬間,楚昕悄悄睜開眼,黑眸清亮如水,漾着層層歡喜,而脣角也無意識地彎起,勾勒出一個美好的弧度。
楊妧竟然又偷親他,這已經不是三回兩回了。
等夜裏,他要仔細地把這筆帳算一算,找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