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進海里做後飄蕩在海上的感覺,像極了我當時被綁架的感覺,身體不知道隨着什麼而飄動,沒有心臟之後變得十分輕盈。

    去找凌朔的時候,我以爲我只是會像往常一樣被凌朔拒絕離婚。滿懷着得知母親的噩耗而跳海的結果並不是在我的想象之中,而當我真正地跳進了海里,深深的悲痛驀地就轉變成了怨恨,見到的不是同樣死去的母親,而是還活在世上的凌朔。

    起碼在我的認知裏,是覺得凌朔就是殺人兇手。

    我見到凌朔那張臉,是凌朔在和俞薇結婚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真實得讓我以爲我自己已經變成了鬼魂,是心中的怨恨帶我看到了凌朔和俞薇結婚。

    他們在親朋好友真誠的目光中相交換戒指,我卻成了飄蕩的鬼魂,這任誰都是人受不了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對凌朔的愛已經變成了恨,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當我感覺到這種恨的深度時,我就像睜開了眼一樣,看見了一個十分特別的場景。

    睜眼看到的滿眼白色,讓我以爲我身處在一個虛無的世界,但再轉動眼珠子,我看到了我身邊站着好幾個外國人,白皮膚的黑皮膚的,藍色瞳孔的棕色瞳孔的,都不一樣,一樣的是他們都穿着白衣服。

    他們時不時張口閉口,似乎是在交談,但是我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眼睛又不受控制地閉起來了。

    眼睛閉起來之後,我又看見了凌朔的家。說是凌朔的家,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因爲我看見了凌朔還有凌紹剛和黎媛,他們在客廳的餐桌上等着什麼,一邊等一邊又說又笑的。不一會兒俞薇就端着好幾個菜盆子過來放在桌上,她和凌朔就像一對很恩愛的夫妻一樣互親着對方的臉蛋。

    難道真的就像俞薇說的那樣嗎?凌朔之所以不跟我離婚,因爲他在等着他和俞薇結婚的時候。我和凌朔離婚的日子對於我來說如同是處了很久的朋友的祭日那樣悲傷,但要是加上這個日子同樣是他和俞薇結婚的日子,那就像是我的祭日那樣。

    如今我的感受已經成真了,凌朔和俞薇真的結婚了,我卻怎麼也悲傷不起來。

    那種恨又涌上心頭,又像是睜開了眼睛的感覺。

    這次睜眼我看見了賀然。賀然在一個開闊的草地上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我,環境靜謐美好,周圍走過的還是外國人。賀然蹲在我面前張嘴又閉嘴,是在跟我說些什麼,但我還是聽不見。

    這樣看得我很着急,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就只能懷着恨去看凌朔和俞薇的結婚日子。要是我活過來了,我願意折上我活過來了之後幾年的壽命,怎麼也要給我媽媽報仇。

    這一次睜眼我就沒有再閉上去,因爲我聽見賀然說話了:“林依然,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是要賴着我照顧你下半輩子了嗎?”

    “說什麼呢…”

    我下意識的張嘴說話,沒想到,真的聽見了我在說話,我在迴應賀然。賀然也聽到了我在說話,他那有些神傷的表情變得很驚訝,眼睛睜得老大,嘴上卻掛着笑。

    之後,賀然一邊叫醫生一邊把我推進去,我躺在病牀上,四五個外國醫生圍着我,又是打點滴又是用儀器來檢查身體,一晃眼,到了晚上才消停下來。

    晚上,賀然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我在醫院的小公園裏散心,跟他聊了一下,才知道賀然在知道我悄悄離開醫院後,就查監控,按照當時的時間來推測我會去凌朔的公司找凌朔,賀然剛到,就看見我上了出租車,但他沒有阻止我,而是跟着出租車。賀然在跟着出租車時很不巧地碰上堵車,在等着通車時,又碰上了我坐的那輛出租車返程,就攔住了出租車司機,通過他來找到我,就看見我掉下海里,便和出租車司機一起把我救起來。

    “那天海水漲潮,來勢很兇猛,我就趁着那天的形勢叫來了凌朔,凌朔看到礁石上有你的輪椅,加上海水兇猛,凌朔讓人在那海里撈了好久都不見你的屍體,撈了整整兩週,那兩週有一個星期都在颳大風下大雨,所以凌家所有人都堅信你已經被海浪衝走了。”

    賀然坐在我旁邊的石椅上跟我講當時的經過,“在他去撈人的時候,我已經偷偷帶着你來這裏接受治療了。”

    我沒有問賀然關於凌朔的反應,賀然也沒有跟我說凌朔是什麼樣的反應。

    儘管被救上來了,跳海之後在身體上造成的新傷加上我之前的舊傷,讓我昏迷了四個月,如果我繼續昏迷,我很有可能就會變成植物人,隨時會因爲體內的癌細胞再次異變而死亡。賀然沒有放棄我,不但盡心盡力地照顧我,還堅持不定時給我做檢查,一旦我有了什麼問題,他都會努力地和其他醫生一起醫治我。

    當我知道這些後,不用想都知道我當時的情況有多糟糕,驚訝於隨時都會死掉的我,更驚訝於賀然會這麼執着。

    說完我之前的事情後,我和賀然陷入了沉默,氣氛不知爲何漸漸變得有些微妙。

    國外的夜晚陌生得讓我難以適應,思緒稍有飄得遠了,都以爲我自己還沒從那虛無的世界裏走出來。

    “你爲什麼會這麼盡心去照顧我,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我忍不住打破了和賀然之間的沉默,賀然反倒笑了一聲。

    “你爲什麼會覺得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這個了呢?”

    “因爲我們倆的目的是一樣的。”我看向賀然,賀然也看着我。

    在眼神交匯間,我能感覺到我和賀然之間有着什麼東西在不明說時已經達成了一致的共識,於是賀然果真就跟我說了他和凌家之間的事情。

    “在我很小的時候,凌家就已經是一個權勢龐大的家族,但如果不是因爲那一次,我想我永遠都不知道凌家。”

    賀然在說完這一段之後,雙手握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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