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護士給我剪開了褲子,我感覺到一股涼意伴着疼痛貼在我的雙腿上,我不敢看我的雙腿現在是什麼樣子的,側着頭,額頭上的汗水順勢流了下來,眼淚和着汗水一起淌下去。

    賀然跟原本給我動手術的主治醫師商量之後,同意讓賀然來給我動手術,但他要在旁邊看着。

    爲了減少我的痛苦,又因爲我本身身體狀況不良,賀然讓護士給我打了半身麻醉,腿上的疼痛慢慢地減緩了很多,賀然便開始給我清理傷口。細心的護士在旁邊給我擦汗。

    我側頭時,看見賀然往旁邊的鐵盆上扔了很多一團團佔了血的棉塊,現在倒沒有剛纔那麼緊張,但更多的是害怕。

    賀然給我清理好傷口後,手術檯面前的探測屏上也出現了一些我看不懂的畫面,探測屏上一共出現了兩個畫面,一個是我的腿已經清理好傷口但還傷痕斑駁的畫面,另一個畫面大概是我雙腿裏面的畫面,但我看不懂,賀然卻目不轉睛地盯着探測屏,表情複雜。

    “賀醫生,病人的右腿現在已經保不住了,你看……”在旁邊看着的醫生見賀然遲遲都沒從屏幕上挪開眼,就提醒他道。

    我的身子猛地一顫,實在不相信那個男醫生的話:“開玩笑吧?怎麼會保不住右腿了呢……”

    賀然遲遲不動,我抓住他的手他纔看着我:“哥,我的腿還有救的是不是?我已經簽了保肢手術的協約了,過幾天才開始不是嗎?哥你說話呀!”

    “原本做保肢手術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你剛剛從坡上摔下來,壓迫到了右腿膝蓋上的癌細胞和其他地方,而且本來癌細胞的腫瘤就長在右腿的膝蓋上,如果不截掉右腿,你會有生命危險。左腿受傷的情況雖然沒有右腿的嚴重,但要這麼拖延下去的話,左腿也會不保,所以……我打電話給爸媽,看看他們在不在醫院,如果在醫院就給你籤手術協約。”賀然給我解釋了很多,就像一根粗棒一樣打亂了我的思緒,讓我沒辦法開口,木然地看着他。

    賀然放開了我抓住他的手,走出了急救室。很快地,賀然又回來了。

    “準備動截肢手術。”他一邊說着,一邊重新戴上了另一雙乾淨的手套。

    我靜靜地躺在手術檯上,下半身已經被麻醉得毫無知覺,只聽見了電鋸的聲音在急救室裏尤爲巨大,一點都沒有那種電鋸把我的右腿鋸掉的感覺。然而我什麼都感覺不到的這一切竟然不真實得讓我以爲我的右腿並沒有被鋸掉,在手術之後看到我左腿的旁邊什麼都沒有,我的心彷彿被那電鋸鋸開兩半一樣,一半疼得厲害,一半卻不見了。

    截肢手術之後,我被安排回到了單人病房裏,凌邵剛那一家人想要進來看我時,我發了瘋一樣朝着門口扔了好多東西,爸媽不知道要怎麼照顧我,把除了他們和賀然以外的人都隔離在外,對於爸媽想帶我去外面散心的要求我都果斷拒絕。我就這樣一連幾天嘴巴都張不開,說不出話,吃不了東西,對媽媽的眼淚也置之不理,如同活死人一樣。

    賀然告訴了我關於賀小蘿對平常一些事情的反應是怎樣的,但沒告訴我賀小蘿面對這一類事情的時候會有怎樣的反應,我一直沉默着,思緒胡亂地隨風吹而隨便想。無論是誰,都無法接受自己的腿會被鋸斷的現實吧。

    “我這幾天一直在看監控。”

    賀然會在晚上跟我說很多話,一直都是他在說,他的話我都沒給過迴應,唯獨這一句話,讓我看着他。

    “你看見那個推我的人了?”我望着他,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的細微變化。

    然而賀然只是搖搖頭:“那附近的監控鏡頭都太偏了,拍不到那個人的樣子,從監控那個角度看上去,那個人像是一個男人。”

    “凌朔。”我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個讓我恨之又恨的名字。

    “你當時看見的是凌朔推你?”賀然又問我,我遲遲都沒回答。

    “我那時候想撿手機給你打電話的,但一個人影落在地上,我沒看見他是誰。”我想了想,這幾天當時的畫面一直在我眼前浮現,想忘記都難,但可恨的是,我沒看見那個人影是誰。

    賀然似乎知道了我會這麼說,點點頭:“在你被人推下去的時候,凌家人都在跟一男一女談話,他們都有很可信的不在場證明。”

    “凌朔肯定是買通一個男人過來推我下去的,一定是這樣的!他之前就這麼做過,這個你是知道的!”我越發激動,賀然就越抓緊我的手。

    “你冷靜點,小蘿。”賀然說前往門口和窗戶看去,確定沒人後才說,還加重了“小蘿”這兩個字的讀音。

    我慢慢地沒有再掙扎,賀然也放開了我,甚至替我擦去眼角的淚水。

    “不管怎麼樣,你都要振作一點,這一次你雖然失去了右腿,但是割除了那條有癌細胞腫瘤的右腿,你活下去的勝率會高很多。”

    “鋸掉右腿,可以治癒骨癌嗎?”

    賀然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已經是骨癌晚期,沒有治癒的可能,但是也不排除發生奇蹟的可能啊,還是可以靠藥物,靠手術,放療和化療這些來延長生存時間啊,不要這麼快就放棄。”

    “你覺得我真的可以在這段時間給她報仇嗎?”

    賀然點點頭,把放在旁邊的保溫罐拿來,打開之後放在我的手上,我低下頭,看見裏面裝的都是喫的。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喫飯,不要讓爸媽擔心,而且你還沒做好凌先生交代給你的項目。”

    我心裏的烏雲就這樣被賀然撥開了一點,一小束光從縫隙裏照下來。他提醒我還有媽媽,我失去的只是一條腿,媽媽失去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啊。

    按照賀然說的,我立刻把裏面的飯菜都吃了,決定要恢復以前的生活,過好賀小蘿的生活。爸媽看見我總算肯喫飯菜後也露出了笑容,他們也比以前更把我當成賀小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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