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竹端着碗,坦然的回答。

    “嚴肅的嚴,‘莫遣白頭愧青竹’的‘青竹’。”

    聽了這話,男孩若有所思,拳頭放開,片刻後開口說道。

    “我叫沈逾,‘逾期不候’的‘逾’。嚴青竹是吧!我記住你了!”

    嚴青竹連忙點頭,平靜的眼中浮現出了一抹躍躍欲試。

    沈逾沒有發現不對的地方,他低下頭看了看那碗熱粥,又補了一句。

    “若是這個味道沒讓我記上兩輩子,我當真要去找你算賬的!”

    說完便從嚴青竹手裏接過了碗,如同江湖中人一般,故作豪邁的一仰頭,直接灌下去一大口。

    熱流順着他的口腔流進胃裏,瞬間,他熱淚盈眶。

    嚴青竹滿臉的佩服,當即搓着燙的紅腫的手指頭捏在自己耳朵上。

    耳垂冰涼的觸感只稍稍緩解了手指熱痛的感覺。

    沈逾紅着眼眶看他,有心想要說些什麼,但口腔中滾燙的疼痛還沒有消退,讓他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見此,嚴青竹不止沒有收斂自己那得意的表情,還不怕死的問了一句。

    “你們大孩子真厲害!是不是我像你這麼大了以後,也能空口喝這麼熱的粥啊?”

    沈逾:……

    捏緊拳頭的沈逾,這一瞬間突然相信自己能把這個味道記上兩輩子了!

    敢拿熱粥燙他的,嚴青竹絕對是第一個!

    他難受的彷彿帶上了痛苦面具,但端着粥碗的手卻並沒有放開。

    嚴青竹看向他的眼神帶着無比的複雜,他趁着對方還不能跟他算賬,站起身便往回走,心中同時想着一些事情。

    正常人哪有那麼容易被陌生人送過來的熱粥燙到,能夠這麼不小心的,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傻,另一個是習慣。

    沈逾雖然社會經驗不夠豐富,但明顯不傻,那就只能是後者。

    這人以前肯定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二代,至於是什麼二代,那就不好說了。

    嚴青竹之前覺得蘇闔這樣的高手,應該是混跡江湖的,而他似乎知道沈家人的背景,如此說來,沈逾應該也是某個江湖世家中的公子。

    但是,能把孩子慣成如此不知世事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江湖世家的所作所爲。

    如此逆推,蘇闔的背景可能也沒有那麼單純。

    沈逾不知道自己這一遭是嚴青竹用來試探蘇闔的,他只當嚴青竹是個年紀小,愛玩愛鬧的孩子,氣惱之後就是深深的無力。

    他能怎麼做呢!?

    還能讓沈長安打死嚴青竹不成!

    別說他使喚不動沈長安,就說這事也不至於。

    而且,沈逾看着因計謀得逞歡快的跑回自家老姐身邊的孩子,心中升起了一股旁人根本不能理解的豔羨。

    曾幾何時,他也如對方這般!

    後來束縛他的東西越來越多,只有在木香姐姐面前,他還能像是個普通孩子……

    事情到了這裏便不能多想。

    沈逾低下頭,將右手的碗換到了左手,手指被碗燙的微微紅腫,卻帶給他無比真實的感受……

    他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再度擡起頭,視線看向破廟另一邊的方向,他看見破廟那頭的嚴青竹正笑眯眯的跟自家老姐炫耀着什麼。

    正在煮麪湯的小姑娘聽到他的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禁也轉頭看向了沈逾。

    四目相對,小姑娘有些尷尬且不好意思的對他笑笑,跟着回頭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家弟弟的腦袋上面。

    巴掌不重,警告的意味比較明顯,嚴青竹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也轉頭看向了沈逾的方向,見到對方正看過來,他趕緊收起臉上的表情,嚴肅的對他拱了拱手,小大人一樣。

    跟着又湊到自家老姐身邊去了,對着鍋裏的麪湯指指點點,等到對方上來脾氣,又給了他腦門一下,他高高興興跟着自家老姐一通對打,捱了頓揍纔算消停。

    那邊的熱鬧與他無關,甚至明明是來保護他的沈家幾人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沈逾孤獨的坐在火堆邊上,好像更羨慕嚴青竹了!

    羨慕他還有個可以包容他放肆的人,羨慕那個人還能陪在他身邊。

    沈逾收回視線,一點一點將手中的粥喝了個乾淨。

    那邊的嚴青梔不知道剛纔的事情,她把自家那個今天不知道喫錯什麼藥,異常嘴碎的弟弟收拾老實,便拿着湯勺開始往大碗裏盛麪湯。

    因爲兩人能喫,他們帶着的都是大碗。

    這時候,喝了一大碗粥的蘇闔很不客氣的把碗又遞了過來,嚴青梔臉上的表情瞬間和善,趕緊笑眯眯的又盛了一大碗麪湯送了過去……

    早飯時間結束,沈家之中有兩人帶上斗笠冒雨離開了破廟。

    躺了一夜的沈長玉也悠悠醒來,嚴青梔依言沒再爲難他,甚至在沈長安過來想買點軟爛的東西給沈長玉喫的時候,她還準備了一碗有菜有肉的湯。

    畢竟她跟錢沒仇,沈長安以一己之力,讓姐弟的家資又漲了一大截,單衝這點,嚴青梔也能原諒很多事情了。

    時間很快過去,到了下午申時初,沈家上午離開的兩人趕着一輛馬車回來了!

    眼見着沈家的人就要離開,賺的盆滿鉢滿的嚴青梔不禁鬆了口氣,哪怕有蘇闔的存在,與這些人相處其實也並沒有那麼輕鬆。

    沈家幾人將沈長玉搬上了馬車,又去請沈逾上車的時候,沈逾突然站起身,走向了看熱鬧的姐弟幾人這邊。

    沈長安見此,立馬跟在了他的身後。

    沈逾身材還是有些圓潤,不過臉色不太好看,脣色也很淡。

    嚴青梔也趕緊站在了自家弟弟身旁,雖然沈長安之前付賬一直很痛快,但誰知道這時候會不會翻臉,一千多貫可不是小錢,她是不能讓嚴青竹冒一點風險的。

    不過,她顯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長安過來只是爲了跟着沈逾,而沈逾也只是爲了與幾人道別。

    他身上的東西一路上丟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條墨翠的手串還帶着,他將之從手上褪下,遞到了嚴青竹面前當做臨別贈禮。

    手串上的每顆珠子都刻着規整清晰的特殊文字,用一條牛筋繩穿着,嚴青梔站的近,也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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