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皇兄何故造反? >第七百四十六章:一人做事兩人當
    應該說,胡濙這個官場老手,還是很快的摸準了朱祁鈺想要打壓宗室的心意。

    畢竟,對於朱祁鈺來說,他是見過在王朝後期,宗室的龐大數量給朝廷帶來的沉重負擔的。

    所以,削減宗室的待遇,進一步管控宗室對地方的影響,是勢在必行的事。

    的確,初初聽來胡濙的法子,朱祁鈺倒是心動了片刻。

    但是,冷靜的想了想,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人不能當獨夫!

    當初建文皇帝,就是因爲太過苛待宗室,煎迫藩王,才丟了皇位,雖然說今時不同往日,但是,即便是要削藩,也要徐徐圖之,不能太過急躁。

    再說了,如今的宗室親王,大多都是他的長輩,將他們逼急了,鬧到鳳陽哭陵去,丟的是天家顏面和朝廷權威。

    宗室的問題當然是要解決的,但是,不能走過去的老路,而且,要徐徐圖之,一味的收緊對宗室的束縛,只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而已。

    說白了,不能只是打壓他們的待遇,而要慢慢的改善整個宗室的生存狀態,這也是他當時推行宗學的最大原因。

    儘管現在時間還短,沒有什麼大的效果,但是,對於日漸龐大的宗室體系來說,讓他們有脫離朝廷供養生存下去的能力,纔是根治宗室問題的辦法。

    不過這個問題要解決,必然會面臨重重的阻力,這種阻力不僅來自於諸王和普通宗室,也同時來自於朝野上下,乃至是禮法祖制,如果要動,就要準備萬全。

    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朝廷整飭軍屯在即,邊境已然有動盪之危,如果再激起諸王逆反,兩頭起火,只會是自尋死路。

    所以,對於宗室,現階段還是以安撫爲主。

    不過……

    看了一眼底下的胡濙,又掃了掃案上的一堆彈劾奏疏,朱祁鈺又是一陣頭疼。

    這件事情,處置起來的確麻煩,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涉及的都是宗室,而且都是皇家長輩。

    實話實說,胡濙說的法子,其實說白了就是和稀泥,既然兩邊誰也奈何不了誰,而且掰扯不清楚對錯,索性就全都攆回封地,兩邊老死不相見,自然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這也是在處理宗室之間矛盾的時候,最常見的辦法。

    但是,目前來看,朱祁鈺顯然是不想讓鎮南王出京的,要知道,他當初讓岷王留京,除了看重老岷王的輩分,更重要的,就是看中了鎮南王的這份八面玲瓏和機變,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讓範廣的女兒和朱音埑結親。

    要是這個時候鎮南王走了,朱音埑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京師,那麼之前的一番佈置,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這般想着,朱祁鈺嘆了口氣,心中下了決斷。

    實在不行,也就只能他真的下場拉偏架了。

    作爲手執大圭的天子,朱祁鈺既是君上,亦是朱家的當家人,由他來裁斷這樁事情,是最合適的。

    還是那句話,這種“家務事”,本來就掰扯不清楚,怎麼懲處,更是要具體情況具體處理。

    朱祁鈺要是鐵了心的要縱容鎮南王,襄王也只能幹看着,畢竟,天子往常寬縱宗室的時候多了去了。

    真要是鬧大了起來,以後事事天子都不講“親親之情”,只講“律令例法”,那其他的宗室們不得罵死他。

    不過,就在朱祁鈺打算開口的時候,一旁的懷恩卻上前兩步,低聲道。

    “皇爺,剛剛得了稟報,鎮南王攜世子在外求見!”

    這倒是沒有什麼意外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鎮南王只要有點眼力價,起碼也得先進宮來請罪。

    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朱祁鈺擺了擺手,道。

    “宣進來吧!”

    雖然說,朱祁鈺已經準備好替鎮南王收拾這個爛攤子了,但是,也總要先聽聽他自己怎麼說。

    何況,對於自己這位叔祖,朱祁鈺一向是十分高看的,或許,他自己能有什麼脫身的法子,也說不定呢?

    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向聽話的懷恩,這一次卻沒有領了吩咐出去叫人,而是站在原地,臉上一副爲難之色,明顯有話想說,但是,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見此狀況,朱祁鈺不由眉頭一皺,問道。

    “怎麼了?”

    眼瞧着天子不悅,懷恩也立刻跪了下來,道。

    “皇爺恕罪,鎮南王和世子並未在宮外侯旨,而是直接跪在了宮門之外,說是自己宗室互毆,膽大妄爲,既已鑄成大錯,身犯大罪,無顏面見陛下,願自去王爵,攜世子往鳳陽高牆圈禁,以贖其罪。”

    “什麼?”

    這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就連一旁的胡濙也聽得清清楚楚,一時之間,就連久經宦海的胡老大人,也忍不住露出一絲驚訝之色。

    朱祁鈺更是頓時皺了眉頭,神色也沉了下來,道。

    “胡鬧!”

    說着話,朱祁鈺忍不住從御座上站了起來,但是很快又坐了下去,想了想,繼續道。

    “大宗伯,鎮南王此舉實在狂悖,懷恩既然召他不來,便勞你去走一遭,將他二人給朕帶進來!”

    胡濙看着天子黑沉沉的臉色,眨了眨眼睛,先是一愣,隨後躊躇片刻,到底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拱手道。

    “老臣領旨。”

    於是,懷恩走下御階,引着胡濙往宮外去,待得他們二人的身影離開了殿中,朱祁鈺原本略帶怒意的神色,忽然便平靜下來,擡頭望着宮外的方向,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的生氣,反而莫名的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鎮南王……”

    …………

    宮門之外,烈日當空。

    在朝臣們日常上朝等候的廣場上,此刻遠遠的圍了一圈的人,穿着各色的官袍,從三品的緋袍大員,到七品的青袍御史,越聚越多。

    廣場中間靠近宮門的位置,鎮南王朱徽煣和世子朱音埑二人,穿着厚重的朝服,未着喪服,只在臂上綁了一圈白布,端端正正的跪在宮門外。

    他二人的這番作爲,惹得守衛宮門的一干禁衛都叫苦不迭,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宮門兩邊靠。

    要知道,眼前的這位可是堂堂的郡王,滿朝上下,除了天子之外,誰敢受他的跪拜?

    宮門外的人越聚越多,不僅是官員,京城當中各家勳貴府邸遣來打探消息的小廝,觀政的新科進士,都紛紛趕了過來,聚在遠處低聲的議論着。

    不多時,左順門當中,急匆匆走出一隊人,爲首者緋袍白髮,正是禮部尚書胡濙。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