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一排西裝革履、戴着黑色墨鏡的男人正端坐在他的病牀旁。
這些人長相各異，表情卻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無悲無喜、眼神呆滯，活像是半個多世紀前華國偶像劇裏的面癱小鮮肉。
只有其中一個身着中山裝的中年男人，顯得格外不同。他手上盤玩着兩顆文玩核桃，靜靜地打量着病牀上的師秦，目光有如鷹隼。
“我去，什麼情況？”師秦被嚇了一大跳，脫口而出。眼前的這些人活脫脫就像現實版的黑社會呀。
“你醒了？”那個身着中山裝的男人開口了，聲音嘶啞低沉，像是磨了一層砂。
師秦懶得理會這個明知故問的中年男人，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既然自己的神識已經可以聽清方圓一里以內所有正常頻率內的聲音，那麼，爲什麼這五個人來到病房，自己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莫非他們都是修星者？
普通人就算是刻意不講話，行走、開門、坐下……這一系列動作也難免發出細微的聲音。
師秦又看向那個中年男子，他雖然一直在把玩着手裏的文玩核桃，卻連一絲摩擦聲都沒有發出。此人不僅是修星者，而且修星境界還不低！
“你們，是誰？”師秦暗暗警惕着，一幫來歷不明的修星者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裏，這本身就非常可疑。
“修星者監察部，想必聽過？”
師秦心裏一驚，修星者監察部，隸屬於聯邦修星者總會。
這個組織對於普通民衆而言十分神祕，據說，它在修星界的地位類似於從前華國的國安局。
“我是任毅，修星者監察部副部長。”中年男人繼續說道。
那磨砂般的聲音刺入耳膜，讓師秦渾身都不得勁。他的心跳不由加快了，這種大人物來找他幹嘛？
“我們是來找你瞭解一下情況的。”任毅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師秦在想什麼，自顧自說道。
“什麼是情況？是紅羅剎？”師秦第一時間想到。
任毅搖搖頭：“你們報廢的那臺懸浮車檔次很高，全息影像默認打開，紅羅剎的事情從影像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紅羅剎？”師秦疑惑道：“那麼是小妍的事？你們能幫我找回小妍？”
“她不會有危險，況且紅羅剎也不是那麼好追蹤的。”任毅再次搖頭。
“那……”
“是你。我們需要了解一下你的情況。”
“我？”師秦一隻手指着自己，瞠目結舌。
任毅卻沒打算作過多解釋：“我們問什麼你答什麼。”
他輕輕揮了揮手。
一旁木頭人一般的一個年輕人取出了一個筆記本電腦。
這種筆記本電腦是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虛擬手環取代的設備，如今已經不多見了。
修星者監察部出於保密的需要，一直堅持使用自己的內部網絡，所以到現在，這種老式的筆記本電腦還沒有被淘汰掉。
師秦卻完全沒有心思關注這個，他心緒有點亂。修星者監察部，一向以調查異常修星者、抓捕黑化修星者爲主要工作，如今卻這麼大張旗鼓地找上了自己，僅僅是要問一下自己的情況？
我的傳承難道有什麼問題？師秦聯想到運神傳承的古怪之處，心裏頗爲不安。
“父神的傳承自然是最好的，能有什麼問題？”識海中的狗剩完全是個迷妹，感應到師秦的神識波動，不以爲然地反駁道。
師秦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跟腦殘粉實在沒什麼好聊的。
很快，那個用着筆記本電腦的年輕人開始問話了。
“何時何地接受傳承？”他的語調不徐不疾，沒有絲毫起伏，卻是跟他木頭人般的神態很搭。
“今年七月一日在本市的修星者分會。”不知道是因爲緊張還是受到“木頭人”的影響，師秦的回答也相當簡潔，沒有半句廢話。
“於神選之陣第幾號石柱？”
“二十九。”師秦印象很深刻。莫非他們是來追究石柱倒塌的事？這也不能怪到我吧？
“該石柱在你接受傳承後坍塌，是，否？”
“是。”
“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那我哪知道。”師秦的表情漸漸鬆弛下來，神選石柱坍塌，就算是與他這個小人物有那麼一丁點關聯，這些大佬也不可能因此怪罪於他。
“接受傳承時是何感受？”
這種“沒有什麼感受”的感受，是他從衆多同學口中聽來的，想來這樣回答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一旁的任毅仍然把玩着手中的核桃，並不做聲，只是他那鷹隼般的目光從未離開過師秦的臉。
師秦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最擅長便是從別人看似不起眼的神情中發現蛛絲馬跡。
那問話的年輕人偏頭看了一眼任毅，見他沒有什麼反應，便繼續開口：“你接受的是哪個神祗的傳承？”
這……該怎麼回答纔好？師秦有些猶豫，自從知道運神傳承的唯一性和成長性，他從未將自己本命神告訴任何人，潛意識裏，他感覺這樣纔是最安全的。
“你們聯邦公佈的本命神名錄裏有一個叫除穢神的。”狗剩在識海中提醒道，星靈對虛擬網上的知識吸收速度很驚人，許多師秦都沒有注意到的信息都被它默默記在心裏。
“是……是除穢神。”師秦故作窘迫的模樣。
所謂除穢神，專職清潔除穢，放在現在的職業分工裏，大致類似於家政機器人。任誰得到這麼一個傳承，都會覺得丟人吧。
問話的年輕人活動了一下手腕，繼續在筆記本電腦中錄入。
任毅的目光中卻帶上了一些懷疑，昨晚九川夜空那麼大的動靜，就是因爲一個除穢神？
“有沒有感覺到你的傳承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任毅問道。
“是有點……奇怪。”師秦瞥到任毅懷疑的目光，斟酌着措辭，修星者監察部這麼大陣仗，自己總要給他們點交代纔是。
“怎麼個怪法？”任毅被勾起了興趣。
“我得到這個傳承後就變得特別倒黴，任何靠近我的人也會跟着倒黴。”這部分監察部完全可以從別人口中問到，師秦乾脆據實以告。
“後來，漸漸地，我發現自己能看到黴運。我有一種直覺……”師秦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直說就是。”任毅催促道。
“我……我覺得……以後我應該可以祛除它們。”師秦吞吞吐吐，似乎對自己的話也不太自信。
這部分也並非胡編亂造，運神能夠控制運，那作爲繼承者的自己，驅散個黴運還不是小菜一碟？
任毅卻微微點點頭，就像聯邦第一上將嬴冠所說，修星者的直覺就如同女人的直覺，十有八九是對的。
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運氣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看似沒什麼，實則非同小可，可以驅散黴運，引來異象也就無可厚非了。
只是……這異象似乎動靜也太大了點？
當然，如果任毅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本命神並非只是能夠驅散黴運這麼簡單，而是可以完全控制“運”，就不會再有這種疑慮了。
任毅沉默了片刻，不再把玩手上的文玩核桃。熟悉的人都清楚，這表明他在思考問題。
師秦完全無法從任毅陰晴莫測的臉上猜出他的所思所想，不過，沒什麼特殊的反應，應該就算自己過關了吧？
師秦完全放鬆下來，但心裏卻還有些鬱悶，不就是個柱子塌了嗎？需要出動這些牛*的人物盤問他？也真是小題大做。
顯然，他對自己星力灌體引起的異象一無所知。
任毅將師秦醒來後的舉動、神態、回答在腦中一一過了一遍，並沒有發現異常之處。
唯一一個他猶豫了片刻纔回答的問題是—“接受的是哪個神祗的傳承”。任毅將師秦的當時表情回味了兩次，最後把他的猶豫歸爲—對“除穢神”這個傳承難以啓齒的窘迫。
任毅再度揮了揮手，示意繼續問話。
那個問話的年輕人點點頭，問道：“星力灌體過程中有何感受？”
師秦想起那種舒服到呻吟的感覺，卻回答道：“痛！特別痛。感覺有東西在我身體裏鑽來鑽去。”
……
剩下的問題都是些慣常的補充提問，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師秦都一一回答了。
任毅點點頭，露出一個自認爲和煦的笑容：“行了，好好休養吧。”
師秦看着這怪異無比的笑，故作乖巧地點了點頭。儘管這個大佬哪哪都怪怪的，但在他面前假裝是乖小孩終歸是沒有錯的。
那幾個木頭人一般的年輕人轉頭，忽然看到自己老大臉上的笑，只覺陰風陣陣，不由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