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上一世死後,意識卻沒有消散,彷彿被禁錮在一片牢籠裏。
她沒有強烈地想要出去的慾望,雖然她的原世只活了二十二年,但她上一輩子很長壽,也已經了無牽掛了。
但她在裏面也很無聊,意識很空虛,就每天去探探它的邊界。她好像摸不到它的屏障,但每次到了某個地方就自覺地停下了,彷彿有一道聲音在阻止着她。
這天她又像往常一樣飄啊飄,卻不知不覺陷入了沉睡。
等她醒來,一道清晨熹微的光線擾了她的眸子,驚了她的思緒。
文雅又活了。
當她看到潔白的天花板時,她發現自己沒有死,或者說,在另一個時空醒來了。
感受着身體內心臟鮮活而有力的跳動,文雅感受到了久違的生氣和活力。
這是一具年輕的身體。
大腦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她接收了這具身體的記憶。
她和文雅原世一樣,都是二十二歲。
人生前十八年順風順水,第十九年異變陡生,然後一步行錯、一落千丈。
原主也叫文雅,出生於書香門第之家,父親文禮是京大的古漢語專業的教授,母親付美琳是三甲醫院的外科主任,也在京大掛職,擔任研究生導師。
生在這樣的家庭,父母管教非常嚴苛,文雅也不負衆望,一路top,去了父母任職的學校,學習生物科學專業。
但原主雖然一直非常順從,內心卻壓抑着叛逆的想法,她不想被父母安排人生,她想擺脫他們。
上了大學,大一校方強制住校,文父一向刻板,不允許文雅頂着他的名頭胡作非爲,文母又不經常到學校去,沒有人認識文雅。
文雅順利擺脫了父母的視線,開始大膽地嘗試她以前從不被准許做的事情。
她染髮、去KTV、去夜店,順便談了個戀愛。
男方是個情場老手,哄着文雅開房,文雅知道這樣做不對,如果被她爸知道了肯定要打死她,但她一想到這就覺得很痛快,有種報復的快感。
但萬萬沒想到,文雅懷孕了。
當她一次回家喫飯時,聞到桌上的魚腥味,止不住地乾嘔了起來。
文母對這基本的妊娠反應是再熟悉不過,她心裏一驚,第一反應是幫文雅遮掩,給她安上了喫壞肚子的名頭掩飾過去。
飯後,文母拉着文雅出去了,把她安置在一家酒店裏,又買了驗孕棒回來交給文雅。
文雅還懵懂着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身子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她懷孕了,孩子是李修齊的。
紙包不住火,任憑文雅和文母怎麼掩飾,文父還是知道了。
文雅這才意識到害怕,但晚了,她被文父強制拉到醫院做引產,卻被告知文雅天生子宮壁薄,如果這次流產了,以後就會有很大機率無法受孕。
那一瞬間,文父像老了十歲。
文雅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文父拿着檢查單看着她,眼裏充滿了失望。
文雅和李修齊說過孩子的事,他哀求她不要把這孩子是他的說出去,他馬上就要保研了,這可能會讓他丟掉保研資格,讓她再忍忍,等他工作後一定娶她。
或者說,當文父逼問她的時候,她決定違揹他的醫院,堅信她是對的,而他是錯的。
可文雅沒有等到這一天。
文雅被掃地出門了,在她選擇了隱瞞孩子生父的那一天。
文父揚言如果她不說,那就別認他這個父親,文雅默默起身離開了家門,聽着背後傳來的玻璃碎裂聲,她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文父沒想到文雅真的會走,氣的心絞痛,被送進了醫院。
文母一邊照顧文父,一邊又不能真的不管文雅,給文雅租了套房子,就天天兩頭跑。
文雅生產,產下一名男嬰,她給他取了個小名叫安安。
文母勸她復學,她卻不願意去,非要在家裏待着,也不願意出門和別人交往。
這一晃兒,三年都過去了。
安安長得非常像文雅,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抱出門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女娃娃,精緻極了。
文雅雖然不願意和別人交流,但對安安還是不錯的,每月拿着文母給的錢,把安安養的白白嫩嫩的。
每次文母來,他都能把文母哄得眉開眼笑的。
但原身不快樂,她辛辛苦苦考上大學,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付出了常人難以理解的努力。
現在卻一無所有。
大學肄業,出門找工作就只有高中學歷,稍微好一點的公司根本不會要她。
她又待在家裏四年,早已與社會脫軌,以前又生活在象牙塔裏,現在根本適應不了社會。
就連深信李修齊會娶她的想法也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消耗殆盡。
她只能在一個小屋裏自怨自艾、顧影自憐。
而她對安安的感情也很複雜。
一方面,安安是她的孩子,她想對他好,她希望他能快樂地成長;但另一方面,她卻痛恨着他,如果不是他的忽然到來,她就還是那個天之驕女,擁有着她的一切。可就是因爲他,她現在一無所有。
她不會苛待安安,也從不打罵他。她盡她所能給他提供物質條件,但她不會很少給他親親,給他抱抱。到了晚上,不管安安如何哭鬧,她都會把安安抱到另外一個房間,和他分房睡。
原主的精神已經不太正常了。
文雅嘆息了一聲,有些心疼這個小姑娘。
她壓抑的太狠了。她一方面渴望着文父的認同,一方面又排斥着他對她的管教。
物極必反,過度的乖巧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可惜文父文母沒有意識到,只是爲她的優秀感到非常驕傲。
她順從了十八年,才遲來了叛逆的青春期,但棋差一着、萬劫不復。
她在最肆意的時光裏突如其來的做了媽媽,在日復一日的等待和自我拷問裏自我厭棄。
她走了,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可她走了,文雅來了。
文雅雖然沒有什麼慾望,但她惜命。第一世肺癌晚期數着日子迎接死亡的感受還歷歷在目,即使她沒什麼願望,她也會接替她繼續生活下去。
把她的人生重新煥發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