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國將士被全殲,而云國軍隊只折損了不到千人。
他們還繳獲了幾百匹戰馬。別的不說,岐國的馬是養得真好,膘肥體壯的,有一股野性。
晚上衆人議事,唐世軒沒有坐在主位,主動禮讓了文雅,文雅沒有和他客氣,她一直以來都是坐在這個位子。
唐世軒看着這個全然沒有尊卑的小丫頭,腦殼有點發痛,都是被父皇給慣的。
打了勝仗,還是全勝,所有人心裏的激動都是無與倫比的,就連最爲內斂的文耀林都是滿面春風的樣子,一羣糙漢子不顧形象地在那裏比劃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但文雅的面容卻繃緊了,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
各將領們在下面吵鬧着,忽然一股微妙的氣氛在他們中間蔓延開來,他們面面相覷,聲音逐漸弱了下來,最後終於噤了聲,偷偷窺了一眼文雅的表情,心虛地低下了頭。
文雅挑挑眉,戲謔道:“安靜了?”
下面的人互相對視着,揣摩不透文雅是何意,聰明的選擇了明哲保身,因爲他們知道,總有人會無時無刻不在挑戰着文雅的底線。
果然,文雅話音落下不久,李虎就笑嘻嘻地腆着臉道:“您說是啥就是啥,您說往西俺們就絕不往東,您說要俺們上刀山,俺們就絕不下火海!”
李虎在真正認可文雅之後,不自覺地用上了尊稱,也許他沒發現,但文雅眼中劃過一道笑意。
“那我讓你解甲歸田呢?”
李虎忽然睜圓了一雙虎目,不樂意了,“那可不行,這蠻人俺還沒殺痛快呢,俺可不能走。”
諸位將領聽見此言,不禁紛紛笑了。
“哼。”文雅輕嗤一聲,倒是不再與他開玩笑,正色起來,與諸位討論正事。
“今日我們確實打了勝仗,但我們卻不可掉以輕心。”
“今日一役,殲滅岐國三萬餘人,加之昨日一戰,共是四萬餘人。”文雅頓了一下,“你們還記得岐國大軍進關時有多少兵力嗎?”
大家思忖起來,一時氣氛有些沉默。
文雅接着道:“岐國入關時號稱有二十萬大軍,據斥候來報,應在十六萬左右。”
“關外失事一戰,我軍折損五萬餘人,而岐國早有埋伏,兵力損失不會超過五萬。”
“而如今留在新鹿關的敵將只有四萬餘人,那剩下的兵力在哪裏?”
“這……”文雅的話猶如給他們潑下一盆冷水,剛纔還火熱的心如今慢慢沉下。
他們不是傻子,當然意識到岐國的目的不是破開新鹿關,不然十幾萬大軍對他們兩萬兵力,破開城門卻是再簡單不過。
如今他們有幸突圍,已經確認了岐國分散在這裏的兵力只有四萬,那剩下的兵力萬萬不可能班師回朝了。
那麼只能……
他們面面相覷,都因爲這個猜測而手腳冰涼。他們在這裏死守,就是爲了守護雲國的百姓和疆土。
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們的守護又有何意義?
他們沒有說出來的猜想,文雅直白地擺在了他們面前,她把輿圖在桌上攤平,“他們意在從北疆繞道,繞道西行,來到離京城最近的白石關,直搗黃龍!”
文雅掃視着他們的神色,揭開他們心中的擔憂,“白石關雖是關口,但其外是未曾開墾的荒野,即便與京城只有一城之隔,卻是天差地別,歷來不受重視。”
“若是他們從此處突圍,京中怕是凶多吉少。”
唐世軒飲了口茶,淡淡補充道:“京中仍有五萬大軍留守。”
文雅臉上浮起一抹冷笑,“怕是人心惶惶,各懷鬼胎。”
唐世軒被噎了一下,卻是無可反駁,這也確實是事實,從鎮國公倒下的那一刻起,軍中人心就亂了,各路妖魔鬼怪更是愈發囂張。
文雅坐在主位上沉吟着,一將士猶豫着發問,“我們是要拔營回援嗎?”
文雅臉上忽然綻開了笑顏,不知道眩了誰人的目,她輕笑道:“此時拔營回京,兩軍兵力旗鼓相當,未必沒有一戰之力,但這新鹿關誰來守?”
她的話敲在那人心上,讓他不由震了震,愧疚地低下了頭。若是他們此行回京支援,那麼新鹿關便面臨着無人可守的境地。
若是岐國再來打個回馬槍,那這邊關便守不住了,邊關的百姓更是會陷入水深火熱當中。
“那該如何?”文耀林忽然發聲,看向文雅,唐世軒也把目光投向了她。
岐國此行的目的前幾日他便寫成密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往朝廷,此時父皇也應有所防範。
但京中勢力錯綜複雜,可用的將領也結黨營私,各自爲政。
幸而那五萬大軍的虎符握在父皇手中,倒不至於牽扯進各方勢力中去。
但一旦把這虎符交予他人,恐再難收回。
但父皇年事已高,卻不可能再親自掛帥出征了。
文雅勾起脣角,目光深深地看着文耀林,“文叔,你覺得呢?”
文耀林卻是笑了,搖搖頭,“你呀你,太讓人意想不到了。”
“我還沒說文叔便窺知一二,可見我倆心思相仿。”文雅笑着恭維道。
文耀林不再說話,坐在那裏面色帶笑,不知道沉進了當年哪段回憶裏。
唐世軒看着他倆打啞謎,一個猜測慢慢在心底浮起,不知道是不是該佩服這丫頭的膽大。
但他還是要說:“我要回京。”
文雅好似早有預料,此刻竟然一點也不喫驚,她把目光轉向他,“我點一千精銳與你,”說着她看看文耀林,“文叔便也暫時借與你了。”
唐世軒眼中閃過一道驚訝,微微蹙起眉,“那你怎麼辦?”
文雅倒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但還是從容地昂起頭,“我與衆將士還不夠嗎?”
文耀林聞言也從當年和鎮國公一起衝鋒殺敵的回憶中醒來,笑着附和道,“大小姐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