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每到一個世界,之前的記憶就會變得模糊,但她得到的知識和技能是一直印在骨子裏的。
而她上一個世界馳騁沙場,對血腥味極爲敏感。也許常人分辨不出如此淡的血腥味,但文雅能確定有人受傷了。
而接下來多多傳輸給她的原主的記憶,也印證了這一點。
文雅的媽媽孫伊人是一個非常溫柔賢淑的女子,但從未踏進社會一步。打文雅記事起,就一直待在家裏,很少外出。
印象裏,母親孫伊人總是喜歡溫溫柔柔地笑着,即便是她惹她生氣了,她也只是嗔她一眼,就把她摟進懷裏,摸摸她的頭髮,一點也不怪她。
她最常看見的,就是母親的笑,不管是外面嘴碎的鄰居編排母親,還是夜半母親被打得遍體鱗傷,總是對她露出一個溫柔地笑,好像在說:“沒關係的。”
是了,孫伊人看着或憤怒、或恐慌、或難過的文雅,總是會對她說一聲,“沒關係的,媽媽沒事。”
文雅就以爲她真的沒事。
孫伊人自幼被父母寵愛着長大,雖然七八十年代大家都不富裕,但她的父母在當時是雙職工,每個月的工資加起來,在當時也是一筆不菲的數字,足以讓他們三口之家過得很好。
孫伊人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性子被養得有些軟儒,從小幻想着長大後能嫁給一個像喬峯那樣的大英雄。
她長大後就遇到了在鍊鋼廠上班的文化。
文化是個一米八的大高個,在鍊鋼廠上班,練出了一身的腱子肉,看上去就特別有安全感。
初遇那天,就是孫伊人在上學路上不小心摔倒崴到了腳,文化主動站了出來,把孫伊人背到了診所。
孫伊人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寬廣的後背,隔着衣服都感受到了身下的健壯,不禁羞紅了臉,悄悄想:這就是我的大英雄了嗎?
雖然孫伊人還在上學,不諳世事,但她聽過她母親講述給她的他們的愛情故事。
就算在那個落後挑剔的年代,他的父親依舊是母親大膽追求到的,她告訴她,“愛一個人就要大膽去追。”
她把這個僅僅有過一面之交的男人當成了她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從此人生走向了一個錯誤的軌跡。
孫伊人打聽了他的消息,知道他在鍊鋼廠上班。
每天早上上學前就去鍊鋼廠找他,給他送她親手做的愛心便當,久而久之他的工友們都知道了文化這個糙漢還有這麼一位佳人在追,每每她一來就起鬨。
文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每每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和羞澀的笑容,就覺得心頭一片火熱,很快就淪陷了。
後來兩人確定了關係,也沒瞞着家裏人,文化那邊的父母見孫伊人家是城裏的,父母還是雙職工,也比較滿意。
至於孫家這邊,雖說文化是農村出來的,父母都是在土地裏刨食的農民,但文化自己爭氣,在鋼廠裏上班,端着鐵飯碗倒也還能接受。
最重要的也是女兒喜歡,看着她那一副非君不嫁的樣子,他們就只能妥協了。
孫伊人高中畢業之後就沒上大學,和文化結婚了,婚後他拍着胸脯說男人就是用來養家的,讓一個女人出去工作算什麼,也不讓孫伊人去找工作。
要知道,那時候高中生還是很喫香的。
孫家父母還是希望女兒能有一份工作,這樣說話也纔有底氣,但孫伊人當時滿心滿眼都是文化,根本聽不見這些話。
兩年後,孫伊人誕下一名女嬰,正是文雅。
文化自己是個糙漢,就喜歡孫伊人這種溫溫柔柔的女子,和他從小見過的那些彪悍的農家女一點也不一樣。
他希望她的女兒也能像她媽媽一樣優雅大方。
雖說文雅是個女娃,但文化他疼得緊,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裏。即便是文父文母明裏暗裏嫌棄她是個小女娃,讓他趕緊從他兄弟那過繼一個孩子,小心絕後。
但他都不聽,就是疼她。
文雅從小也最喜歡爸爸,爸爸也是她的大英雄。雖然她也很愛媽媽,但她知道爸爸更辛苦,家裏的錢都是爸爸辛苦賺來的,而媽媽只躲在家裏不出去。
偶爾她也會抱怨媽媽爲什麼不出門掙錢,讓爸爸那麼辛苦。
每當這時,孫伊人總是會露出一個略顯悲傷懊悔的眼神,對文雅溫柔地笑笑。
文雅總會跺跺腳跑出去,媽媽總愛這樣,一點也不體諒爸爸。
孫伊人自以爲完美的愛情保質期並不長,在九十年代之後的下崗潮裏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以爲的鐵飯碗摔破了,文化下崗了!
不說文家那邊傳來了多少風涼話,文化自己先受不了了,覺得丟了面子。
他從農村裏走出來的時候有多麼風光,現在就有多麼落魄。偶爾在大街上碰到了以前村子裏的人,都會提到他下崗的消息,這讓他憤怒不已。
文化那一段時間很是落魄,碰了不少壁。他讀書不多,能進鍊鋼廠都是走了大運,在裏面做得也是苦力活,沒有多少技術。
現在下崗了,既沒有技術,也沒有文化,很難找到一份體面的活計。
他處處碰壁,看安然待在家裏的孫伊人就更是不順。
最後文化也沒有找到什麼體面的工作,跟着村子裏走出來的一個包工頭當了民工,討口飯喫。
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到家脾氣就更大了,開始對孫伊人指手畫腳。
孫伊人體貼他工作不易,一直細聲細語地安慰他,鼓勵他,但在文化看來,這就是對他的嘲諷。
再加上跟在村人的手底下,有好多熟人,總是愛那他下崗的事來說笑,他在外面損了自尊,就要在家裏找補回來。
而孫伊人噩夢的開始就是在某一天文化醉酒歸來,對她拳打腳踢。
這開啓了文化心裏的那一扇門,他好像又找回了他的自信。
從此,他一不順心就對她拳打腳踢,一開始還避諱着文雅,但後來當着文雅的面就開始暴打。
還是孫伊人忍着痛把文雅關進房門,不讓她出來。
文雅很害怕,父親是她心裏的大英雄,她很愛他。
她永遠都記得小時候她騎在父親脖子上逛廟會。文化總是會爲她買一個精緻的糖人,他們就擠進人羣中看雜耍。
每次母親被打後,文雅總會溜進屋裏看她,抱着她害怕地哭,爲什麼爸爸會變成這樣?
這時孫伊人就會摸摸她的頭髮,“沒關係的,媽媽沒事。”
但有一天,媽媽死了,在一個悄無人息的晚上,她再也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