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在這條雜草叢生的山路上行着的兩人，都算不上什麼正常人。
其實在走的只有一個，但是她並不算是人。
雪蘭揹着海棠慢悠悠地在山路上走着，提燈就飄在她的身側，將她的面容照得慘白。這番常人看到了恐怕得嚇破膽的景象，對她們來說卻是已經習以爲常。
海棠說了好幾次自己能下來走，雪蘭也沒有把她放下來，直到海棠似乎是生了悶氣，就這麼往雪蘭的背上一趴，也不說話了。
這也虧得是雪蘭的身高比海棠高上不少——海棠的身高和婉兒差不太多，而雪蘭要比她們高上整整一個頭，比起一些男性也不遑多讓——不然雪蘭也不能挺直腰桿把身後的凡人少女擡起來。
此時的森林，已不見之前的微風陣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粘膩溼潤的悶熱，這對生活在海島上的人們來說只預示着一件事情。
“要下雨了。”臉埋在雪蘭的肩上，海棠悶悶地說道。
雪蘭擡頭看了眼天空，那半輪月兒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被厚厚的雲層所遮蓋，黑壓壓的雲團正在漸漸往下墜落，眼見着便要大雨傾盆。
忽然間又有狂風來襲，吹得這片茂密的樹海一陣陣地嘩啦作響。
“是啊，又要下雨了。”
畢竟在東海也待了這麼多年，對於海上這說變就變的天氣雪蘭也已經習以爲常，像是之前誤入岱嶼的時候，便是一個這般的天氣。
想也知道，隨後便是大雨傾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
“我們先回去？”
雪蘭提議道。
在這樣的天氣，就算登了頂，也不一定能見到日出，不如先回去換個日子再來。不過海棠這時候卻似乎犯了犟，低聲道：“我不要……”
“也行，那就先找個地方躲雨好了。”雪蘭也沒有說什麼，畢竟她就是陪海棠出來的，自然是聽海棠的意思行事。一場大雨對她來說無非也就是溼一身衣服，不過海棠可不行，她是凡人，着涼是有可能會生病的。
海棠思考了一下。
“我記得……前面應該會有一座山神廟，應該可以歇息一下。”
她的語氣並不確定。
“不過那是我以前和嬋姐他們來的時候見到的了，那時候的野外還沒有這麼荒，所以廟裏還是有人的，現在人都住城裏了，也不知道廟還在不在……”
“既然是沒人管的地方，就算廟裏沒人，也不會有人有閒心去把廟拆掉的。”
說道這裏，在海棠莫名其妙的眼光中雪蘭突然笑了一下。
深山、雨夜、破舊的山神廟，再加上自己，這不是常見的那種驚悚戲裏的場景嗎？
只不過自己成了通常意義上嚇人的那一個。
往前走了沒有多遠，果然找到了海棠口中的那座寺廟，而緊接着，便有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
雪蘭臨時在頭頂佈下一個防護罩，將絕大多數雨水擋在外面——即便是這樣，還是會有雨水濺起將人淋溼，因爲揹着海棠，她也用不了將兩人一同完全包裹的防護罩——她快速地小跑至廟門前，想要推門而入。
就在雪蘭的面前，那殘破的廟門伴隨着刺耳的聲響，倒在了地上。
哐噹一聲，濺起一片剛剛溼潤的泥。
海棠愣了一下，隨後雙手在雪蘭面前合十，作了個揖：“山神見諒今日小女子與好友遭遇暴雨心急如焚冒犯了山神……”
“你還信這個呢？還是讓山神大人先保佑下自己吧。”
海棠不屑地瞥了瞥嘴，跨過門檻，三兩步就進了廟中。
她不信神佛——這是當然的，畢竟山神這種東西多半就是一些修煉有成的妖獸或者精怪，就這方面來說，她自己和山神也差不了多少，那些所謂山神還不一定能打過她呢。
廟裏的環境和她之前想象中的差不了多少，板凳桌椅一個都沒有剩下，僅有一些只剩下殘渣的蒲團和隱藏在陰影中的一座破舊銅像。
不過好消息是雖然裏面樸素了點，但是頂上的瓦片還算是牢固，沒有什麼漏風漏雨的破洞，這也使得這廟中意外地乾燥。
海棠則是乘機從雪蘭背上跳了下來。
雪蘭還在關上背後寒風呼嘯的門，四下查看有沒有什麼用的上的東西的時候，一轉頭，就看到海棠還在提着等燈籠對着那殿堂中央的銅像發呆，嘴裏似乎還嘟囔着什麼話。
“怎麼了？”
“雪蘭你不覺得這個景象很有意思嗎？”她對上了這少女有些興奮的面容。就見她神采奕奕道：“你想想看，又是雨夜，又是深山，我們在破廟裏躲雨……這不是那些武俠話本里常見的景象嗎？”
“啊……”雪蘭聽前面還想應一句，然後發現之後的發展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你想想看，這昏天黑地的大雨裏，一對意外留宿破廟的旅人，偶爾聽見外面馬蹄作響，竟是一羣馬匪意圖趁着夜色下山劫掠，然後我們因爲心中的俠義而挺身而出，在雨夜中和那些匪徒大打出手……”
雪蘭想了一下，確實挺像武俠話本里的劇情。但是……
“這附近唯一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是瀛州城，什麼匪徒會想去打瀛州城啊？”雪蘭忍不住被海棠的想像逗笑了，“而且我在這裏，還需要靠着騎馬趕路的匪徒那裏需要大打出手？”
武俠話本里的那些不管是匪徒還是武林高手，歸根結底都只是凡人而已，即便有個別佼佼者邁入了修煉的境界，那與真正的修士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的時候，雪蘭根本想象不到武俠話本中的劇情出現——她與那種劇情的距離，不比凡人和修士的距離小。
“噢……”雪蘭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海棠的頭上，她的臉一下就耷拉了下來。
雪蘭卻是笑得更歡了：“比起這個，你還是多盼着雨能早點停吧，不然的話我們今天真的就要白跑一趟了。”
……
只不過，事與願違，不知過去了多久，這個雨依舊絲毫沒有變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