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唐濤的日記

    黑色的筆記!張立似乎想起了什麼,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翻開了筆記的封皮。

    兩行清晰的中英雙排文字跳入他的眼簾:“我叫唐濤,如果有誰從我的屍體上發現了這本筆記,請按照下面的聯繫方式……”張立猛地合上筆記本,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竟然在這裏……竟然是在這裏找到了唐濤的日記。

    重返西風帶

    在裂谷外,西風帶的外側,山脊就此中斷,斷口整齊得好比刀切。

    張立舉手探風,但伸出去的手就像被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撞擊,猛地變向下垂,險些讓張立旋轉倒地。

    岳陽趕緊把張立拖回山脊橫斷面後,緊張地問道:“怎麼樣?”

    張立看着胡楊隊長,疑惑地說道:“奇怪,來的時候,那西風將我們推向積雪堆,現在,好像是吹向冰裂谷方向,但還是有一股自西向東的引力。”

    胡楊隊長兩手輪換着轉圈道:“沒錯,這倒卷龍的旋轉就好比滾筒洗衣機,時而順時針方向旋轉,有時又會突然一百八十度變向,改而逆時針方向旋轉,兩種旋轉出現機率各佔百分之五十,是怎麼形成的目前還沒有定論。

    但不管怎麼旋轉,它中心的引力都是自西向東,在變向時風勢略有緩解,我們上山時遇到的亂流就是它的突然變向所引起的。”

    胡楊隊長回頭看着一個個蓬頭垢面、衣服上積雪結冰的隊員,道:“現在,我們所要做的和來的時候一樣,所有的人捆在一起,一步一步向裂冰區退去,由於我們的繩纜已經不夠了,因此每人都要拿起冰鎬和鋼釺,務必保證每一步都釘在凍土裏,使整個團隊不會被風吹走。

    如果誰——”他頓了頓,才接着道,“支持不住被風吹起來,那麼,你們就自己選擇斷繩吧,不要連累所有的人都死掉!我將走在隊伍的中間,如果誰做不到,我會親自幫他割斷繩索的!我告訴你們,我絕不會留情!爲了保障更多人的生命,那將是我不得已的選擇!所以,我希望,在你們每踏出一步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自己下一步的命運!”

    聽完胡楊隊長的話,張立和岳陽相顧望着,如果強巴少爺還在的話,他一定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強巴少爺,他是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與他結伴成行的人,就算是敵人,在危急關頭,他也會去伸手拉他一把,那是對生命的不同態度所決定了的,那就是他們的強巴少爺。

    “還沒有到放棄生命的時候吧,我的特種士兵!”

    “不管有多痛,千萬別放手啊!”

    “快閉嘴!不要再東想西想了,我是不會鬆開的,除非我們兩人一同掉下去……”強巴少爺昔日的話迴盪在耳邊,那個高大的身影,面對着無邊的黑暗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絕境仰天長嘯:“我是不會放棄的!”

    正是那種力量,讓他們一次次從死神手中掙扎出來,走到了今天。

    有時張立覺得,強巴少爺真的很憨,或者很傻,但就是那種執著,令人心甘情願地跟隨下去,那是一種可以創造奇蹟的力量。

    如今,那種力量,也隨着強巴少爺的消失而消失了嗎……

    看着張立和岳陽一絲略帶迷茫的目光,胡楊隊長補充道:“還是那句話,當你們脫離了團隊的時候,如果你們還活着,請放出信號,我們一定會來找到你們的。

    結繩吧……”這位極地經驗豐富的隊長清楚地知道,有時,帶給人們希望的一句話,哪怕只是空頭承諾,也能成爲人們在絕境中堅持下去的勇氣。

    他們採用的並聯繩結,每個人都和主繩連接在一起,但每個人與主繩之間斷開的話,並不影響主繩和其他人。

    胡楊隊長走在隊伍中間,亞拉法師當頭,巴桑結尾,以便任何時間可以處理突發情況。

    每人右手冰鎬,左手鋼釺,幾乎是匍匐着朝西風帶爬去。

    岳陽和張立夾在亞拉法師和胡楊隊長中間,兩人總是懷念強巴少爺在的時候,他們決定,效仿強巴少爺的堅毅,懷着同生共死的信念,悄悄地將安全帶系在了一起。

    雖然濃霧漫天,但在西風帶中不會迷失方向,因爲那幾乎是西風扯着你,將你往一個方向拉拽,你想偏離方向都做不到。

    那風暴比冰雪還要寒冷,七人結成的隊伍就像一道凍土上扭曲的疤痕,牢牢地攝住凍土。

    在狂風中艱難地攀爬,猛烈的風可以將人的身體吹得失去知覺,連隊員們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次,他們是怎麼通過西風帶的。

    只是直面西風的後背,硬得就像一塊搓衣板,每個人都感覺自己失去了後半身。

    胡楊隊長大聲呼喝道:“地面的冰漬開始增加,西風的風勢也在逐步減小,我們已經通過了核心風帶,加把勁,就快抵達裂冰區了!”

    張立手握冰鎬,面朝凍土,頭頂的壓力確實有所減小,但無疑,稍有鬆懈便會隨風而起,乘風西去,他感覺手骨的結合處都快被扯斷了。

    沒錯,他們確實通過西風帶的核心風區了,但那是怎樣一個過程啊:左手拔起鋼釺,後退三十釐米,重重地插入,腳用短跑運動員起跑時的姿勢蹬着凍土,然後用目光打量凍土上前面的人留下的插槽——那些地方是不能二次插入的,容易鬆動——隨後右手搖晃冰鎬,稍有鬆動,飛速地揚起,重重地一錘砸下,將身體固定住,這樣身體便後退了三十釐米;後面一個人做完,便通知前面一個人,一個接一個地慢慢後退,必須死死貼住地面,不然隨時會被風吹走。

    接着又是重複同樣的動作……

    不足五百米距離,用了幾乎兩個小時,最後一點力量已經耗盡,而身後的裂冰區,看起來沒多遠,究竟還要走多久纔到呢?

    胡楊隊長艱難地別過頭去,又激勵大家道:“沒問題,我的隊員們!你們都能行!一個個給我挺住!我已經看見冰陡崖邊緣了!最後五十米,別撒手啊!”

    說這話時,胡楊隊長全身筋骨猶如寸寸斷裂,疼得話都說不直。

    他知道,恐怕大家的身上也都被飛石打得體無完膚了,地上的冰層也漸漸厚起來了,這對他們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岳陽的左臂被一塊一米來高的巨石擦過,雖然有厚厚的衣物包着,他還是感覺到手臂不聽使喚,鋼釺入土根本不深,好幾次都滑了出來,唯有右手的冰鎬支撐。

    他原本打算當個逃兵,幾次企圖割斷自己和張立之間的安全帶,都被張立惡狠狠地盯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想起了強巴少爺那種誓不低頭的態度,他決心再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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