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睡?”蘇衡睡眠淺，稍有動靜便睜開眼，白露嘟囔道:“睡有些不着。”
兩人靜靜無言，白露忽然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蘇衡想，她看到了，總該是要問的，這個時刻終於來了，他的檔案並不是保密級的祕密，連白露都能隨便翻到，但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卻沒有一個人來問他，恐懼也好，敬畏也好，他們離他遠遠的，看他的眼神裏，也總是藏着膽怯。
因爲具有力量，因爲自己是猛獸，那些人類怕他，和他同類的妖獸也怕他。
“你談過戀愛嗎?”白露好奇的睜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大老虎臉上的毛毛。
“什麼?”
蘇衡猛然被這個和心理預期南轅北轍的問題擊中，很是怔了一下，五秒之後才慢慢回答道:“沒有。”
“那你今天怎麼沒反應!”
白露想到這裏又是羞，又是氣，只好在牀上翻來翻去:“只有我一個人丟人!”
我有反應的，只是沒表現出來，蘇衡心裏想，但他說不出口，臉熱起來，幸好現在是動物形態，看不出臉紅來，說道:“我告訴過你，我受過訓練，能剋制天性。”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是什麼樣的訓練?”白露追問道，聯想到蘇衡之前的反應，心裏有了猜測，嘆了一口氣說:“很辛苦，很困難吧。”
“你真正想問的果然還是這個。”
蘇衡的語氣尖銳起來，聲線冷下去:“我今天要是不回答，只怕你根本不敢睡。”
“你要這麼說話，就是看扁了我白露!”
白露氣得坐起來，頭上的捲髮俏皮的晃了兩下，指着他說道:“是，我看到檔案的時候，我是覺得後怕，我剛剛還在想，你一個大老虎！你是一個猛獸！你一巴掌就能要了我的命，但我馬上就覺得，我不該這麼想，看一個人只該看現在，每個人的過去是自己的事情，何況你現在對我這麼好。”
白露換了一口氣，又道:“我說過，我不會怕你，我說話算話。我早就沒在意這件事，蘇衡，是你自己在意。”
一晃六十秒過去了，蘇衡回想過去的人生中，還從沒被人這樣訓過，偏偏自己又什麼話都反駁不出來，甚至覺得羞愧，那麼大的一個老虎，現在卻恨不得整隻都縮起來藏到地縫裏去，白露被氣得直喘氣，嘴巴里噼裏啪啦說完一串，胸膛還在起伏，大老虎的尾巴滑過來，示好一樣的輕輕勾了勾她的腰。
“怎麼?知道錯怪我了吧?”白露挑起眉毛，叉着腰，很快就笑了:“沒關係，我這個人一向大人有大量，這次就原諒你了。”
“白露，你想聽一個故事嗎?”大老虎低聲說道，白露馬上趴下來，貼着雪豹又暖又軟的金色毛毛，眼睛亮晶晶:“當然要聽。”
“後來，婆婆讓我不要回山裏了，讓和她一起住，她也是一個人，給我東西喫，還給我起名字。”
“蘇衡?”
“嗯，天地萬物環環相扣，循環往復，是爲平衡之道，生存之本”。
“這位婆婆好有文化。”白露聽的入神，笑着說道，蘇衡又說:“她以前是村子裏的女老師，好像還是高中的校長，教育過無數的學生，很有威望的，婆婆教我說話，教我讀書寫字，養我長大，村子很小，都是人類，從來沒有人見過妖獸，大家都很怕我，婆婆就一家一家的敲門，去和他們說，小衡是個好孩子..不會傷害他們的...漸漸的，纔有小孩子跟我一起玩，後來大家都對我很好。”
“這位婆婆也太好了，村子裏的人也好。”白露聽着羨慕的感嘆，老虎用自己的大肉墊蹭了蹭她茸茸的頭頂。
“對了，那你小時候也沒有頸環，妖管局的人怎麼沒來抓你?”白露疑惑的問道:“我小時候就有好多人到處抓我。”
“應該是因爲太偏僻了，在山裏，村子裏的人都很少出去。”
白露把自己縮在老虎的懷裏，用它軟烘烘的皮毛裹住自己的腳，擡起頭又問道：“然後呢然後呢?你就被抓去訓練了?”
“不是。”蘇衡搖搖頭:“其實，是我自己主動去的。”
“十六歲的時候，婆婆說她已經教不了我了，要我去村子外面讀書，婆婆以前求學的時候聽說過，城裏有能收留妖獸的學校，就託人到處打聽，後來，就有兩個人來了村裏，他們的妖獸形態是獅子和棕熊，他們說他們的學校是專門爲妖獸準備的，婆婆就把自己身上所有錢都給了他們，送我去上學。”
“結果.....”白露已經猜到了大半。
“我去了就被關在裏面，再也出不去了，只能接受訓練。”
蘇衡現在說起年少時黑暗的記憶，語氣已經可以遙遠陌生而平靜，曾經的痛苦和折磨都已經是無力泛起的沉渣:“我一直覺得那不是學校，那是軍營。”
“看你現在這樣，一定是逃出來了。”
白露像是感覺到了蘇衡深層的情緒，伸手捏了捏大老虎爪爪上的肉墊，又搓了搓，把臉貼的更近了，全埋在老虎的絨毛裏，聲音軟軟的:“都過去了。
蘇衡還想說什麼，卻發現白露的氣息越來越沉，緩緩的落在他懷裏，闔上了眼睛，不時的還要哼兩句，竟然是要睡着了，大老虎叼來毯子爲她蓋上，習慣性的，尾巴又環了上去。
白露睡的毫無察覺。
看來她是真的是不害怕自己的破壞力，蘇衡想，這可真是心大如漏斗的一隻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