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家人行事,向來是不帶腦子的時候多,就連上公堂告狀,也是直愣愣的。

    到了縣裏,幾家人把戶籍遷出來單獨立戶,就連沈長貴的戶籍,沈全福也一併給他遷出來了。

    至於遷出來之後,沒有屋子在這裏落戶,這個好辦,直接落在村裏就是。

    因爲村裏人家多了,很多人分家之後,就是沒地方落戶的。

    但是戶籍不遷出來不行,每年的徭役按人丁取數,特別是遇上兵役的年景,戶籍上人口多了,就更是避不開,所以最後,這樣遷出來,卻暫時無法落籍的,就全都落到村裏去。

    如果顧元元在這裏就知道,這跟她前世的集體戶口,差不多的感覺。

    把戶籍遷完之後,沈長興、沈長富還有初一等人就離開。

    留下沈全福、沈老太和沈長榮三人,爲了沈正凌家的財產,上公堂。

    三人都沒告過狀,爲了怕“打草驚蛇”,讓沈正凌有防備,所以也從沒問過別人,告狀該怎麼辦。

    大約是戲文聽多了,擊鼓告狀這事深入人心。

    沈老太腦子一熱,跑去縣衙門口擊鼓了。

    縣令大喫一驚。

    冒着被打板子的後果,都要擊鼓告狀,那得是含了多大的冤屈啊?

    升堂,升堂,趕緊升堂!

    縣令升堂,差役就位,

    把人帶到公堂上,水火棍齊齊戳着地面喊威武的聲音,把沈全福、沈老太和沈長榮三人嚇了一大跳,跪在地上,完全不敢擡頭。

    縣令大人坐上首,居高臨下俯視着公堂上跪着的三人,威嚴問道:“方纔是誰敲的鼓?有何要事?”

    沈老太連忙說道:“回縣老爺的話,是我老太婆敲的鼓,我老太婆要告狀。”

    縣令大人點點頭:“告狀?來呀,先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沈老太驚呆了,沈全福和沈長榮也驚呆了。

    直到兩旁衙役出列,把沈老太拖着往外走,沈老太這纔回過神,用力掙扎起來:“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老太婆是來告狀的,你們憑什麼打我板子?”

    上首的縣令大人面無表情,說:“所有前來擊鼓告狀的人,要先打二十板子。”

    “以免有人把公堂當兒戲,無論什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來敲鼓!”

    沈老太傻眼了,沈全福和沈長榮也傻眼了。

    不是,戲文裏不都這麼演嗎?

    擊鼓鳴冤啊!

    怎麼還要打板子的?

    怎麼沒人告訴他們啊?

    沈老太被拖出去,噼裏啪啦打了二十板子,慘叫聲傳進公堂,沈全福和沈長榮兩人聽得心驚肉跳,心裏不由暗暗慶幸,剛纔沈老太敲鼓的時候,他們沒有搶着上前。

    也慶幸敲鼓打板子只打一人,而不是同行的所有人都要挨板子,不然,他們兩個就要跟着一起屁股開花。

    二十板子打完拖上來,沈老太差點去了半條命。

    除了疼痛難忍之外,還羞惱欲死。

    原來衙門口打板子,是要脫了褲子打的,她雖然是個老太婆,也是要臉的好嗎?

    被這麼多大男人當衆扒了褲子打屁股不說,如今打完了,也不給遮蓋一下,就這麼光着屁股拖上公堂,真是讓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老太趴在地上,扭頭衝沈長榮喊:“你不是說衙門不會打人板子的嗎?”

    沈長榮也沒想到,沈老太的遭遇會這麼慘烈,被褲子打板子。

    他可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眼珠子一轉,立即把鍋甩回沈老太身上,說:“我是說了衙門不會無緣無故打人板子,我也沒讓你去敲鼓啊!”

    沈老太又羞又急又痛又怒,厲聲質問道:“那你怎麼不早說?”

    縣令重重一拍驚堂木:“肅靜!”

    “公堂之上,豈容你等喧譁?”

    “再敢隨意開口,本縣治你一個咆哮公堂之罪!”

    沈老太剛被打了二十板子,血肉模糊的屁股還擺在那兒,威攝力自然足足的,三人哪裏還敢做聲。

    見他們安靜下來,縣令才繼續問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屈要申訴?”

    沈全福和沈長榮兩人生怕一不小心答錯了,又要挨板子,俱是閉口不答,只把目光看向沈老太。

    沈老太一樣害怕,這會兒也不敢隨便亂說。

    一時間,三個人跟啞巴似的,只當沒聽到縣令大人的話。

    縣令大人都要讓老沈家這一家三口氣笑了。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來告狀的,擊鼓升堂以後不說話,來到公堂上修閉口禪了嗎?

    縣令大人再問了一次,老沈家一家三口還是互相用眼神推脫,誰也不肯開口。

    縣令大人耐心耗盡,冷笑一聲道:“本縣倒覺得,你們不是來告狀的,倒是來戲耍本官的。”

    “藐視公堂,戲耍朝廷命官,先拖下去,重責五十大板,再帶上來問罪。”

    五十大板幾個字,簡直就像晴天霹靂,一下子把老沈家三人劈醒了。

    “大人,我們是來告狀的。”

    “大人,草民狀告家裏的不孝孫子,未分家先置私產。”

    沈長榮一個機伶,忙道:“大人恕罪。”

    “學生沈長榮,大石鎮靈湖村村民,此次陪同父母二人前來公堂,只因家中子侄不孝,未分家以前,不經長輩允許,置辦私產,嚴重違背朝廷律法。”

    “請大人爲學生父母做主!”

    姓沈?沈長榮?靈湖村?

    縣令大人微微眯起眼睛:“學生?”

    “你是哪個書院的童生,又或者是哪一年哪一場的秀才?”

    沈長榮表情一僵,羞愧道:“回大人的話,學生……不不不,草民,草民尚未考取童生。”

    縣令大驚堂木重重一拍,聲音嚴厲:“尚未考取童生,就敢自稱本縣學生,你這是藐視本縣,還是不把讀書人放在眼裏?”

    “來人,給我拖下去,重責二十。”

    沈長榮沒想到還會有這種無妄之災。

    不不不,也不叫無妄之災,只能說,是他自己聰明反聰明誤,覺得讀書人受人尊敬,就算是在縣令大人面前,也更加有面子。

    所以,就耍了小聰明,自稱讀書人。

    誰能想到,這位縣令大人竟然這麼較真,因爲一個稱呼問題,就對他大加責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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