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來做客的都是十歲左右的小豆丁，爲了安全着想，顧元元把兩桌火鍋安排在樓上大包廂裏。
這幾個月來，十里香火鍋店在鎮上非常出名，這些小豆丁當中，有跟着大人來喫過的，也有沒到店裏喫過的，大家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十分熱鬧。
考慮到不是所有人都能喫辣，火鍋用的是鴛鴦鍋底，一邊是清湯名義，用大骨和老母雞吊的高湯，味道鮮美十足，一邊是加了胡麻椒，還加了辣椒下去的紅油鍋底，香辣爽口，讓人味口大開。
大部分小豆丁都喜歡喫辣，辣得嘻嘻嗦嗦，嘴脣紅通通的，看上去跟腫了似的，還是忍不住想喫，這酸爽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越喫越想喫啊。
除了香辣逼人的紅油鍋底，還有從未見過的甜點的飲料。
不論是蛋撻還是泡芙，還是奶茶，每一樣都讓人愛不釋手。
這個時代，對於零食的劃分，還不是很明確，也不存在，女孩子才喜歡喫甜點和奶茶這種說法。
小豆們喫得毫無心理負擔。
最後實在是喫不下了，才停下筷子，個個小肚子溜圓，站着低頭往下看，都快看不到腳尖了。
小豆丁們一個個喫個揉肚子，兩個夫子也喫得特別滿足。
其中一位夫子大約是個喫貨，被辣得滿頭冒汗，還不忘問沈正凌：“這個紅油鍋底，以前怎麼從未聽說過？”
“我來過店裏多次，也沒見過有這種鍋底。”
“嘶，好喫……”
沈正凌還沒回答，沈正則已經搶答道：“因爲這個辣椒特別稀少，我們自己都不夠喫，當然不可能拿來賣呀。”
夫子十分意外，問沈正則道：“所以，這火鍋店是你們家開的？”
沈正則點頭：“是呀是呀，夫子，你下次到我們家火鍋店喫火鍋，我讓姐姐給你打九五折。”
夫子：“……纔打九五折的嗎？”
沈正則認真道：“九五折已經很多了。”
“一百文錢能省五文錢，五文錢能買兩個大肉包，一個白麪饅頭！”
夫子：“……”
這小孩兒可真會做生意，只想着折下來五文錢能買多少東西，怎麼不說，要省這五文錢，得先花一百文出去呢？
沈正凌也是目瞪口呆。
之前顧元元跟他說，沈正則滿腦子經濟學問，他還沒什麼確切概念。
如今親眼見到小豆丁掰着手指頭跟夫子算經濟賬，沈正凌腦子裏有了畫面感，忽然間印象深刻，覺得顧元元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自古以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哪個讀書人不是自覺高人一等，覺得談銀子配不上讀書人的清高。
沈正則倒好，還能跟夫子大談生意經而不怯場。
沈正凌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倒是夫子被沈正則的反應逗樂了，跟他開玩笑道：“我可是你夫子，就不能多打點折扣？”
沈正則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能不能。”
他嚴肅道：“大嫂說，親兄弟明算賬。”
“就算你是夫子，也不能破壞規矩，該怎麼算就怎麼算。”
沈正則理直氣壯：“因爲大嫂學問好，說出來的話都是道理，聽大嫂的總沒錯。”
這可真是個大嫂控。
夫子被這回答弄得沒了脾氣。
在書院的時候，沈正則就三句話不離大嫂，如今就連喫頓飯，都得聽他炫耀大嫂。
他這個夫子不要面子的嗎？
夫子指了指他，道：“既然你大嫂學問好，教你綽綽有餘，你爲什麼還要花費時間銀兩，去書院啓蒙？”
沈正則瞅了沈正凌一眼，氣鼓鼓的說：“大哥不讓大嫂教我讀書。”
沈正凌：“！！！”
沈正則這小兔崽子，居然還會給他挖坑了！
他什麼時候不肯顧元元教他讀書了？
沈正凌狠狠瞪了沈正則一眼，眼神裏大有一種“你等着，沒人的時候再找你算賬”的意思存在。
沈正則理直氣壯瞪回去，別以爲他不知道，大哥就是小氣，以前大嫂教他和姐姐識字寫字，大哥都總是找理由破壞。
夫子被他們兩兄弟之間的眼神交峯逗笑了，對沈正則道：“你大哥應該也是爲你好，不想耽誤你的學業。”
女人能有多少學識？
若是放在府城、京城等大城市，有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從小被精培養，學識不輸男人，才女名聲更是遠播。
可在大石鎮靈湖村這種偏遠小地方，男人讀書都少，哪還有誰家裏捨得花大代價培養姑娘讀書？
能識得幾個字就不錯了，還想講大道理，教小孩讀書，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然還能指望這偏遠山窩能出個才女？肯定不能嘛。
所以夫子纔會這麼說。
然後，他話音剛落，卻聽得沈正凌和沈正則兩兄弟異口同聲反駁：“不是！”
沈正凌原本想說什麼的，見沈正則說話了，他就沒有多說。
倒是夫子詫異了一下。
他剛纔說沈正則，既然他大嫂能教他，爲什麼還要去讀書，其實是跟沈正則開玩笑。
身爲學院夫子，他並不認爲，沈正則家裏的大嫂，真的能教他什麼有用的東西。
可是現在，面對沈正凌沈正則兩兄弟嚴肅的反駁，他心裏倒不那麼確定了。
沈正則認真對夫子說道：“大嫂說，再好的家庭教育，都不能替代集體教育。”
“因爲人是羣居生物，需要在集體中生活和成長。”
學院的兩個夫子神色一怔。
他們從沒聽過這種說法，實際上，許多有錢人家爲了讓家裏的孩子安心讀書，情願請西席回去單獨教育家裏的孩子，也不願意把孩子送到書院啓蒙。
兩個夫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問沈正則道：“你大嫂還說過什麼大道理？”
沈正則小豆丁撓頭：“我大嫂說過的大道理可多啦，夫子你這麼問我，我都不知道該說哪句。”
夫子：“……那你隨便說兩句。”
沈正則：“講道理的事情，怎麼能隨便呢？”
夫子：“！！！”
真是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被一個孩子給懟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