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燥熱的內殿中,也變得開始有些寒氣,陡然從後背升起。
她吞了口口水,彎腰撿地上的筷子。卻聽護衛兵又大聲開口稟告,“陛下,世子正在太清宮門口求見。”
“不見不見。”
姚笑笑急躁地直起了身子。明知道李墉和唐秉桓有恩怨,若是此時見了面,恐怕免不了一場對抗。她可不想看見這種場面。
可是身邊的人卻淡然地開口道:“世子大老遠從北疆藩地前來。或許還帶着永樂郡王的囑託。”
他突然轉頭,迎上她的視線。
看不出李墉眼神裏的情緒,只是聲音冷到骨子裏,“陛下還是,見一見爲好。”
他的話似乎無法反駁,姚笑笑想着既然是他主動開口說要見,自當是沒有理由拒絕,於是命人去請。
不過須臾,就看到一抹飄搖身影出現在了太清宮裏。
麥苗綠的長衫隨風捲起邊角,頭頂綰着一個木製髮簪,手持一柄摺扇,跟書裏描繪的翩翩公子如出一轍。離得近了,更看清楚容貌。
一雙杏眼向上勾翹,鼻翼挺拔,雙脣粉嫩。身材很纖瘦,文弱的模樣跟身邊的李墉全然不同。
姚笑笑覺得這樣一個純淨少年,實在跟那些險惡形象不相符。
在對方還沒有靠近時,姚笑笑循循感嘆了一句,“這樣子真不像是能欺負得了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話太過武斷,李墉眉頭一皺。一閃而過的不悅後,他平靜疏離地看着外面的人。
唐秉桓在門口站定,他的目光最先落在了李墉身上。
隨後收斂回來看着她,彎腰拱手道:“參見陛下。貿然入宮來訪,還望陛下責罰。臣實乃關心則亂,聽聞陛下近日受傷久未痊癒,快馬加鞭入朝歌城,只盼能見上一面。”
他文縐縐說話的方式,聽得姚笑笑很累。
不過面色上依然笑意盈盈,客氣道:“世子喫過飯了嗎,要不一起用膳?”
唐秉桓驚恐地看了過來,再然後是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聽人說陛下失憶,臣以爲怎麼也該記着臣。沒想到…”
他打開摺扇蒙着自己半張臉,嬌羞又難過的樣子叫人看不懂。
姚笑笑一瞬沒了耐心,沉着聲音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那世子究竟喫不喫飯?”
“喫,能陪陛下用膳,是我的榮幸。”唐秉桓立刻收斂起了他的表演,要往內殿裏進。
他沒想到剛進太清宮,陛下竟然直接給了一個下馬威。唐秉桓心裏憤恨,臉上卻如常。
正當他要落座姚笑笑身邊時,她又擡起手像是想起了什麼。
一開口,有人歡喜有人愁,“等一下,你是世子,瑾王殿下是親王,你還沒有同他行禮呢。”
兩個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姚笑笑,她卻點頭肯定了自己,“我說的沒錯啊,你應該對他行禮的。”
唐秉桓如何也不敢相信,第二個下馬威來的如此之快。
而且,竟然還是讓他給李墉這個血統不純正的假親王行禮。可這是陛下的命令,他不得不從。於是轉動了一點身子,冷淡地弓腰一舉,並未開口。
李墉斂起笑意,循循點頭。
這下,她似乎纔算是放過了唐秉桓。
三個人坐在飯桌上喫飯,有人再次打破了沉默,“陛下,您可否像從前那樣,叫我秉桓呢?世子世子的,總覺得有些距離。”
姚笑笑端着米飯,淡淡迴應,“食不言寢不語。”
這可是李墉前幾天提醒她的,作爲尊者應該保持該有的禮儀。沒想到套用在其他方面也那麼好用。
她的話說完,像是一種獎勵一樣,李墉不顧及旁人地給她夾了一個帶皮的鴨腿。
“你在幹什麼?”唐秉桓連尊稱都沒帶,怒斥一聲。
他筷子上的鴨腿正要放進姚笑笑碗裏,動作停滯在半空中。
姚笑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皮烤的焦黃的鴨腿上,突然沒了後續,眉頭都跟着皺起。煩躁地看向唐秉桓。
“陛下從不喫禽類,更別說是帶着皮的雞鴨了。”唐秉桓自以爲了解。
可李墉繼續着他的動作,把鴨腿直接放進她的碗裏,自顧說道:“那是你不瞭解陛下。”
“我不瞭解,難道你瞭解嗎?”
唐秉桓將視線轉了過去,正想以此發難時,就看到旁邊的陛下已經吃了一大口鴨腿,嘴邊還沾了一層星星油點。
“陛下?”
姚笑笑嘴裏塞滿了喫的,還不忘勸解一句,“世子,桑武國處處有饑荒,浪費糧食可恥。”
頓了頓,又道:“還是說你北疆藩地都奉行浪費?”
唐秉桓不敢隨意亂答,於是只能任由李墉在他面前得逞。
喫過飯,唐秉桓看李墉不走,他也藉口留下。可是他們兩個人在處理朝政之事,唐秉桓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站在一旁給陛下添茶。
陛下卻像是故意一般,每次都會說一句,“給殿下也添一些吧。”
她或許看不見李墉的表情,但唐秉桓只覺得李墉滿臉得意。甚至對他還有種不屑和鄙夷。
他處處碰壁,終於有些待不下去了。於是在黃昏前拱手道:“陛下,今日天色不早了,臣先告退。改日再來看陛下。”
姚笑笑沒有一絲挽留,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擡起來,輕輕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倒是李墉放下了手裏的筆,來到唐秉桓身邊,“陛下,我去送送世子殿下。”
他出聲,姚笑笑才擡頭。一臉擔憂地問道:“你要去送他?”
李墉沒有多餘迴應,只是頷首。她又低下頭訕訕開口,“好吧,那你早點回來。”
兩個人出了門,李墉負手走在前面。唐秉桓憤恨看着他的背影,人還沒有出太清宮,他就演不下去了。
三兩步走到李墉面前,狠戾又嘲諷地說道:“別得意,陛下只不過是失憶了。等她恢復記憶,她怎麼可能跟你一個血統低賤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