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子陽的房間出來，木羨魚明顯感覺到，沈老夫人那一瞬間的蒼老。
眉眼低垂着，整個人都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打擊。
須臾，沈老夫人低沉着嗓音，慢吞吞地開口，“木丫頭，你跟着老身去一個地方。”
一旁的季臨淵急忙上前抱住了木羨魚的手臂，“外婆要帶淵淵的娘子姐姐去哪裏？淵淵也要去！”
“那裏不是你該去的地方！給我在家裏好生等着，你外婆不是什麼妖魔鬼怪，還不能拿你的娘子姐姐如何。”
木羨魚也輕輕拍着季臨淵的手背以示安撫，“聽話，你在這裏等着，我一會就回來。”
季臨淵的目光在木羨魚和自家外婆的身上來來回回流連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娘子姐姐，你要早點回來。”
沈老夫人險些被氣得背過了氣去，“都說女大不中留，誰道這小子大了，也是個留不住的！”
說罷，沈老夫人拄着柺杖，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面。
木羨魚給季臨淵留下一個微笑，然後快步跟上了沈老夫人的腳步。
本以爲沈老夫人是想再給她什麼威脅，沒想到沈老夫人竟然一路走到了定國公府的後門，上了一輛再普通不過的馬車。
木羨魚心中猶疑，卻還是乖順地上了馬車。
沈老夫人自上了馬車就閉着眼睛，顯然一副不想跟木羨魚過多交流的樣子，木羨魚也識趣地沒有開口。
一路無話。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馬車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
沈老夫人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木羨魚，“你都不問問老身要帶你去哪裏？”
“老夫人若是想說，便不用問，若是不想說，問了也是白問。”
沈老夫人冷哼，“伶牙俐齒。”
木羨魚從善如流，“多謝老夫人誇獎。”
兩個人下了馬車，木羨魚才感覺到了些許意外——眼前此地，木羨魚竟覺得眼熟，這裏和昨日的那個被捕快放火燒了的難民營實在是有些相像。
“這邊。”沈老夫人首當其衝。
木羨魚跟在沈老夫人身後，一路走過去，木羨魚果然看到了不少感染疫症的患者。
而且，這裏的空氣裏似乎還瀰漫着陣陣皮肉腐爛的味道，還有淡淡的燒焦味。
沈老夫人一直走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走了進去。
木羨魚跟進去以後才發現，裏面竟然是一個小型的醫館，一個穿着青色長衫的年輕人正在裏面忙的滿頭熱汗。
他的身後擺了十幾只正在燃燒的火爐，上面的砂鍋冒着蒸騰的熱氣，顯然是在煎藥。
在這間屋子裏，除了這個青衫的年輕人以外，全都是一些已經被感染的患者，輕重都有。
就在木羨魚和沈老夫人走進去之後，一個已經全身潰爛患者終於艱難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那個穿着青衫的年輕人不甘地想要把他救醒，他身邊的一個病情較輕的人搖搖頭，低聲勸到，“沒用了，他已經死了。”
青衫的年輕人頹然地放下了雙手，抱着頭無力地蹲在了地上。
無數次的失敗，已經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人在自己面前無辜喪命的無力感深深包圍着他，無數次想要放棄的念頭涌上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良久，青衫男子艱難說道，“把他擡到空地上，架起火堆。”
話落，從後面鑽出來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子，用面巾蒙着臉，手上也帶着皮質的簡易手套，然後擡起了那個剛剛斷了氣的人，走了出去。
木羨魚這才明白，原來他們竟然會在患病死後將病體燒燬，用這樣的方式切斷病毒的蔓延。
看來這個青衫男子的本事不俗。
“你就是秦輕侯？”沈老夫人終於找到機會開口，沉聲問。
青衫男子終於擡起頭看了看不速之客，冷冰冰地轉過身，走進了後堂，“這裏稍有不慎便會感染疫症，二位還是儘快請回吧。”
秦輕侯的態度實在是冷淡的很，可沈老夫人卻絲毫不介意，“秦公子，老身是受犬子沈子陽之託來此的。”
“什麼沈子陽——你說定國公？他爲何沒有親自來此？”
“他感染了疫症。”一旁的木羨魚緩緩道。
“什麼？就連定國公也沒能倖免？”秦輕侯的身體搖搖晃晃的像是要栽倒，木羨魚卻對他和沈子陽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興致缺缺，而是擡腳走進了後堂。
她掀開一隻砂鍋的蓋子，嗅了嗅裏面藥湯的味道，眼前一亮。
這秦輕侯看來的確有幾分能耐，這湯藥裏的配方倒是正對疫症，只是他缺了一味藥引。
外面，秦輕侯已然已經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他喃喃自語着，“都是我連累了定國公，若不是我，定國公也不會染上這種怪病。”
“這都是我的錯！”
他泄憤似的狠狠捶打着自己的頭，痛苦地低吼着，聲音沙啞。
甚至於，他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紫黑的鮮血來。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秦輕侯血紅着一張嘴，眼神渙散，頹然地倒在了地上，“如果那日不是我去求他，定國公必是長命百歲之人。”
“是我秦輕侯剛愎自用，竟妄圖憑藉一己之力解決這疫症，反倒連累了他人。”
沈老夫人見狀有些心疼，“子陽說起過，你也是不願眼睜睜地看着這些人無辜而死。”
“呵呵呵，那又如何？我到底還是和這疫症的儈子手無異，是我害了定國公。”
“若是你能救他呢？”木羨魚輕飄飄地開口。
沈老夫人的身體狠狠一怔，卻沒有出言打斷。
秦輕侯不可置信地看着亭亭而立的木羨魚，“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
她端起一碗黑乎乎的湯藥，湊到鼻尖嗅了嗅，然後送至秦輕侯的面前，“你聞聞，這藥與你平日所煎，有何不同？”
秦輕侯有些猶豫不決地湊過了鼻子去聞，狠狠嗅了兩下，一雙渙散失焦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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