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越垂了眼不再說話,容華的心思,他懂。凡是沒有十分的把握,容華都不會讓他涉險,這十幾年來,哪次遇上險境,容華不是先顧他?
輕嘆了口氣,“你不想我死,難道我又想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嗎?”
容華不言,只是翻了個身,面朝裏。古越不是不能死,只是不能死在他前面,說他自私也好,自我也罷,他絕不允許那個命宿成真。
白筱被囚在這間奢華的寢屋內,轉眼已過大半個月。
在這期間,她將這屋裏以及隔間的淨手房,沐浴間的門窗爬了個遍,所有能與外界相通的窗戶都被裝了手臂粗細的木欄,充其量也只能伸個手掌出去。
就算練了縮骨功的人再將自己壓扁,也沒辦法從這些細縫裏擠出去。
從這些門道逃跑是別想了。
而每天送飯菜進來的下人,從不落單,一進來便是三幾個,想設法撂倒一個,衝出去,也是癡人說夢。
被莫言劫持的那日,雖然故意留下線索,但知秋和車伕生死不明,怕是自身難保,不見得能顧及上她,。再說就算知秋那時沒事,他能否看懂她留下的線索也不得而言。
那日留線索不過是求個希望,而並不奢望一定能得到救助。
莫言自那晚差點失控以後,雖然每日必來看她,但不再在房中多呆,更不敢隨意親近碰觸她。
只是每日來陪她到園中散步。
她雖然對莫言着惱,但最開珍惜的便是每日晚飯後在園中閒逛的這一個時辰。
要想逃走,怕是隻得這個空檔。
第一次隨莫言到院中,他一步不離的跟着她,處處小心。
白筱看在眼裏,只是淺淺一笑,佯裝不知,在榮府那麼長時間都耐得住,何況是此時這一時半會兒的功夫。
順着幽徑小路,分花拂枊,漫步行走,暗中卻記下道路,回眸中見斜陽打在身邊花叢,反射出一抹刺眼的強光。
暗覺蹊蹺,橫過一步,去踩路道花朵,偷偷往光線射回往望去,一看之下,暗吃了一驚,後退一步,花叢後竟是一條土溝,裏面密密的藏了一排帶了兵器的黑衣人。
“喜歡這花?”莫言上前,站在她身後,含笑看她。他與她相處幾年,每每見面,總是鬧些不開心的事出來。她象這麼和顏悅色的陪在他身邊漫步還是第一回,心情大好。
白筱一驚之後便冷靜下來,囚禁她,根本無需在院子裏藏這許多人,這些人藏在此處定然另有所目的。
想着那天骷髏面說的話,只要事成,她便是莫言的……由此可見將她擄來並非莫言一已私心,而是另有所圖。
對方不知她白筱的身份,而她公開的身份是爲古越備下的女人,由此可見,對方所圖也不難猜測。
想明瞭這點,驚得汗溼了手心,強自鎮定,輕點了點頭,“這時候,這花能開得如此嬌豔,當真難得得很。”
莫言滿面喜色,終於算是有一樣她喜歡的東西,伸手摘了那枝花遞於她,“如果你喜歡花,過些日子,我們換個住處,我將滿院子,都種滿花。”
白筱越加心驚,此處果然不是他的住處,慢慢又踱到花叢另一邊,作勢去聞枝上花香,眼睛卻溜向花叢之後,果然如方纔所見,藏滿黑衣人,如此看來,這院中不知藏着多少人。
別說想自個從這兒逃出去,就是容華古越前來搭救,都怕是難以脫身。
之前還存了一絲奢望,奢望容華能得知她的下落,能念一點她還有用之處,前來救她,可現在卻唯恐他來。
她想出去,卻不想再來一兩個人來陪她死在這兒。
接過莫言不斷摘給她的花,“莫言,別摘了。”
莫言愣了愣,“怎麼,不喜歡了?”女人善變,但這變得了也太快了,將將還說喜歡,這轉眼又不要了。
莫言搔了搔頭,“不摘下來,一樣會謝。”謝了一樣是枯,有什麼區別?
白筱微笑了笑,往前慢行,“的確會枯,但總能多幾日風采,有些時候,是能多一日,是一日。”
莫言越聽越糊塗,“跟上來,花有很多,又摘不完,你要看,日日採摘便是,何需擔心它們枯不枯的。”
白筱搖頭一笑,他哪能明白,“花是很多,但每朵花終是不同,枯了的這朵,世間只得它一朵。”
莫言將眉頭擰了又擰,這些花,左看右看,全生成一個模樣,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女人心,還當真難懂。
等白筱和莫言並肩走開,他們身後頭頂樹稍,樹枝輕動,一抹黑色人影如鬼魅一般隱在密葉中,隨着被風吹動的樹枝起伏。
他站的位置極巧,他能俯視身下園中情境,而園中隱着的人卻看不見他。
他單手輕撥着樹葉,望着白筱慢慢遠去的身影,直到她轉過花間小徑,看不到身影,才垂下眼瞼……當真只能那一朵嗎?
腳下樹枝輕動,另一個與他一般穿着夜行服的黑衣人落在他身邊,以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問道:“如何?查明白了沒有?”
“可以了。”他一掃眼裏的陰鬱,淺笑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後,盡挑下面人所看不見的死角起落,幾個起伏,已失了蹤影。
出了園子,繞着無人街巷,攀檐走壁,落在一處茅屋外,從一處開着的窗戶,翻了進去。
外面看似破舊,裏面收拾得卻是乾淨,脫了夜行衣,換上平常衣裳。
剛收拾妥當,一個小廝推門進來,卻是知秋,“太子,容公子,我就尋思着你們要回來,果真。”
古越將夜行衣團成一團,問道:“子涵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知秋在桌邊爲他二人斟了茶,“將軍已經回來了,說都安排好了,就等太子下令行動。”
“他現在人在何處?”古越接了容華遞來的茶,一口而盡。
“將軍接連幾夜沒睡,這回來交待過小的,臉也沒洗,在隔壁倒頭就睡了,小的這就去叫他。”
“回來。”古越將知秋叫了回來,“讓他睡,別驚了他。”
知秋應着出去了。
容華垂眼低笑,“真難爲那新買來的被子,又要不得了。”
古越橫了他一眼,“你何時變得這般小家子氣。”說着也忍不住笑,“這次真辛苦了他,話說,你如何誆得他來挖地道?他祖上是盜墓爲生,雖然是不得已而爲之,但終是見不得光的事。他自入官以來,可是打死不肯提他祖上舊業。”
容華微勾了脣,“我上次給了他二百匹追風馬,他用着甚是舒服,又來誆我爲他打二百副好鞍來配那些馬,我順便誆了他來挖這地道。他爲了那二百副馬鞍,哪還顧得上他祖上那手見不得光,只恨不得手上功夫更利索些。沒等我說二遍,自己搶了地圖去了。”
古越搖頭笑了,“你當真是喫不得半點虧的人,那些暗藏煙霧彈的馬鞍本是要給他先試用的,他可真是白白被你使喚了這一遭,他遇上你,也不知到底是走運,還是不走運。”
容華不以爲然的喝着茶,“有人不用,白不用。”
古越走到他對面坐下,突然冷不丁的問了句,“你方纔所說的,難道當真只能那一朵,是什麼意思?”
容華把玩着手中杯茶,面無表情,“隨口亂謅,能有什麼意思。”
古越見他不肯說,也不再問,“我們何時動手?”
容華將手中杯子放桌上輕輕一擱,“明天。”
古越點頭,“也好,省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