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他們,完全是處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專注狀態,如果不是今晚突然有人闖入了他們的居所,他們多半會連明天的“魔王處刑儀式”都懶得去看。
但這個世界上,從來便沒有如果。
想起闖入居所的教團成員帶來的噩耗。
這幾日通宵達旦的兩位老人,便不由神情越發的憔悴。
兩人踏入公爵府之後,便稍微擡頭,目光轉動間觀察四周。
公爵府的警備異常森嚴,從踏入門檻開始,便有着無數的目光鎖定了他們。
就彷彿,但凡他們有一絲異動,就會被瞬間抹殺。
精神狀態並不好的他們,當下便將最後一絲其它的想法也藏得死死的。
“只能去求達克·迪蒙了。”
“從他沒有將我們拒之門外來看,還有機會。”
兩位老人同時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的煩躁。
任誰沉浸在考題之中卻突然被通知考試時間已到的考生,都會如此。
……
“冷的,熱的,就熱的吧。”
會客室內,達克挑選了一壺熱茶,分別倒入兩個茶杯,然後才放下茶壺,坐在了主座上。
“那少爺呢?”奧莉露出甜美笑容。
達克手指一挑:“我當然是要冷的,畢竟我的心腸硬如寒鐵。”
奧莉笑意不止,手腳利落的給他倒了一杯冰檸檬茶。
達克輕抿一口之後,便對着牆角說道:“伊芙姐姐,上桌喝茶。”
伊芙從陰影走出,稍微鞠躬,便在達克的左手邊坐下。
身爲女僕,她本不該在這種場合上桌,但達克卻是採用的命令式語氣,無法拒絕。
奧莉微笑道:“那麼小伊芙,是要熱的還是冷的。”
“熱的吧。”伊芙說道。
紅茶入杯,熱氣蒸騰。
等到奧莉將茶壺放下,門外便傳來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走在前面的女僕將門推開,然後有四個護衛迅速進入,分站四角。
那知識神教的兩位長老,這纔在剩餘人的“保護”下進入了室內。
“晚上好,迪蒙少爺。”亞倫·裏德斯輕吸了口氣,將手橫在胸前,彎腰鞠躬。
達克擺手道:“既然是深夜來訪,不用過於循禮,兩位請坐。”
亞倫·裏德斯與阿維娃·朱利葉斯相互對視了一眼,便走到桌前,抽出椅子坐下。
達克雙手合握,支在桌上,微笑道:“幾日不見,兩位可好?”
亞倫·裏德斯提了口氣,強撐着笑容說道:“還行。就是少爺的兩道題目實在太難,至今沒有頭緒。”
“總會有頭緒的。”達克輕飄飄的說道,“如果你是擔心自己的弟子伊格納茲·庫伯,那達克不必,他過得很好。等你解出我的題目,一定還給你一個完好無缺的弟子。”
亞倫·裏德斯苦笑道:“少爺既然這麼說了……我當然不會懷疑。只是有時候也會想要見一見那個混小子。”
達克抿了口茶,微笑道:“莫非這就是你今晚來的意圖。如果是這樣的話……”
亞倫·裏德斯眉心一跳,似是察覺到達克的話中深意,他連忙說道:“倒也不是。我那弟子既然做了蠢事,就應該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我們今晚是另有所求!”
“另有所求嗎?”
達克不禁稍微眯眼,目光打量着這兩位知識神教的長老。
和在馬蹄酒館中初次見面時完全不同,這兩位長老的精氣神都極爲萎靡。
尤其是那位名爲阿維娃·朱利葉斯的老奶奶,絲毫沒有了當時的硬氣。
“這麼看來,他們所求之事可能還不小。”
達克心中思忖,說道:“開門見山,有話直說。”
亞倫·裏德斯聞言之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阿維娃·朱利葉斯。
那位半妖精的老奶奶面色僵硬,顯然極度不擅長求人。
亞倫·裏德斯只好硬着頭皮,自己開口道:“是這樣的,我們教團有人在王都西城區遭遇了女武神率領的編隊,全部被抓……”
“等等,你們教團的人被抓了?那幹我何時?”達克聽到一半,便直接打斷道。
亞倫·裏德斯腦袋一低,更加尷尬了:“但抓他們的是女武神率領的……”
達克微笑道:“裏德斯長老,你要知道,你們通常所說的女武神是亞爾薇特·聖·迪蒙,王國唯一的女公爵,三十六議員之一,王國安全部部長,而不是特指我的母親。我無權干涉她的行政舉措。”
亞倫·裏德斯的臉色頓時變得灰白。
但達克又道:“當然,我對你們教團爲什麼會被抓,有那麼一丁點的興趣,如果你願意透露一點的話,今晚這杯茶我也不算白請。”
亞倫·裏德斯也不會真的覺得他是感興趣。
且他似乎聽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他身邊的阿維娃·朱利葉斯明顯也聽了出來,嘴角略微抽搐。
身爲半妖精混血的阿維娃·朱利葉斯是天生的妖精系魔法師,和身爲資深魔導師的亞倫·裏德斯配合,有着足以匹敵大部分人的自信。
但在這公爵府,他們也只能趴着。
就算眼前這金髮少爺以如此直白的語氣說出威脅之語,她也只能將自己暴躁的脾氣壓得死死的。
亞倫·裏德斯也是萬萬沒想到,所求之事還未提出,自己兩人就遭到了威脅。
恐怕這事不說清楚,他們是走不出這公爵府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在短暫的斟酌之後,開口道:“他們在西城區的一間房子裏做非法集會。”
“非法集會?”達克用指腹輕點桌面,說道,“你如果不說得更清楚一點,我會非常困擾。”
亞倫·裏德斯無奈補充道:“我們教會的六位長老召集民衆傳播知識之神的信仰……”
達克下意識打斷道:“等等,六位?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們教會只有十三位長老吧?”
亞倫·裏德斯沉默片刻之後,硬着頭皮說道:“是這樣的。”
達克不禁樂了:“也就是說,你們有將近半數的長老因爲非法集會被抓?難怪你會深夜來訪。這一下子沒了半數的長老,換誰都會着急。但你們的這六位長老莫不是腦子被驢踢了?竟然在王都這片土地之內傳播'聖'以外的信仰?該不會是覺得聖教忙於儀式之事而有機可乘吧?”
“不,怎麼敢。”亞倫·裏德斯的額角滲出冷汗。
達克繼續說道:“這一次被王國安全部的人抓獲,我看還算幸運。如果是被聖教抓住,你和這位阿維娃·朱利葉斯女士恐怕也不可能如此安穩的坐在這裏。”
亞倫·裏德斯和阿維娃·朱利葉斯便都沉默不語。
顯然兩人也都覺如此。
達克瞧着他們的反應,平淡道:“就連六歲小孩都知道的道理。作爲高知份子如何也不可能不知道,是吧?”
會客室內逐漸多了一絲壓迫感。
那阿維娃·朱利葉斯終於忍不住說道:“他們鬼迷心竅,實則不智。但我們知識神教信仰的是純粹的‘知識’,傳播的所謂‘知識之神’也只是虛構之物,算不上信仰爭奪。因此……”
“所以他們今天,到底在做什麼?”達克猛地一敲桌面,阻止了她的繼續講述。
阿維娃·朱利葉斯頓時語氣一滯,沒能繼續詭辯下去。
亞倫·裏德斯接過話茬,硬着頭皮說道:“向民衆展示知識的重要性,令他們明白無知的可悲,求知的重要性。”
達克便不禁嘆了口氣,然後對着左側說道:“伊芙。”
“在!”伊芙猛然一聲輕喝。
達克本是想讓伊芙送客,也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
不過他臉上表情絲毫不變,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那亞倫·裏德斯卻也被嚇到,下意識便道:“今天這幾日,或許比較特殊。”
“嗯?”達克對着即將起身的伊芙按了按。
阿維娃·朱利葉斯的臉色頓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亞倫·裏德斯也是面色一滯,但再收口已是不及,他只好繼續說道:“七月半,一年正中,是冥府大門將開未開之日。這幾日,冥界與人間的隔膜最是薄弱,最適合招魂祭祖。而王都又位於大陸正中。我們知識神教會在每年的這一天晚上進行祭祀,希望歷來的偉人之魂能夠吟聽到我們的感召,於教團成員的身上降臨。”
達克聽完之後,很想說一句“就這”,但他最終沒說,而是徐徐道:“你們成功過?”
亞倫·裏德斯稍微低頭,說道:“沒有。這不可能成功吧?只是普通祭祀,又沒有使用亡靈法術。而且那些歷來的偉人,就算生前再偉大,死後入了冥界,也不過是萬千亡魂之一。冥界有冥界之河、嘆息之牆。在冥界河畔徘徊日久,靈識會被磨滅。就算過了冥界之河,穿不過嘆息之牆,到不了極樂淨土,也是徒然。”
達克不禁皺眉。
亞倫·裏德斯的話,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這個世界沒有地府輪迴,沒有牛頭馬面,人死後的靈魂殘骸會在風中消弭,但又確實存在靈魂之所——冥界。
說到底,靈魂是怎麼上升到冥界的?
冥界又是以怎樣的形式而存在?
亞倫·裏德斯的話,又有幾分真假?
他開始逐漸好奇,知識神教在今天晚上到底做了什麼,又或者想要做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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