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者可以在夢中擁有清醒時候的思考和記憶能力,部分的人甚至可以使自己在夢境中的感覺真實得跟現實世界並無二致,但卻知道自己身處夢中。
而此時此刻,達克便有着與之相似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身處夢中,但卻並沒有因此而產生出“想要醒來”的感覺。
事實上在這類夢境之中,一旦產生出“想要醒來”的念頭,基本就是夢醒之時。
他以極爲清晰的思維觀察四周,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殿堂之內。
一些不曾有過的記憶,在腦中不停涌現。
這讓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並非是站在右殿的神像之前,而是在另一處更大更加宏偉的殿堂之內。
而在他的身後,應該立着太陽神與月神的神像——那也並非是如先前所見的神像,而是更大更高的那一種。
他此時站在神像前方,擔當的似乎是主教一類的角色,但地位更高些,前來拜神的人們偶爾會稱呼他爲“神使”。
神使,神的使徒,神在地上的代行者。
這在某些小說故事之中,是一個出現頻率極高的詞彙。
但在諸神確實存在的時代,所謂的“神使”,又或者“神徒”,其實就是神明的小祕。
有事祕書幹,沒事幹……
樸素疲倦的信衆們從這座神殿的三方大門中涌入,最後都會匯聚在神像之前的那小一塊地方。
或是站在邊上,雙手捧心,低頭祈禱。
或是跪伏在中心,三拜九叩,高呼着神的名。
也是如此,達克終於知道了那太陽神與月神的種族與神名。
這兩座神,都是獸神。
太陽神是【吞日神獅】,其神名爲【熾炎與旭日之神】。
月神是【噬月神狼】,其神名爲【寒冰與永月之神】。
兩者都是極爲霸道的神獸成神。
而且確實是一對伴侶。
以這兩尊神明爲信仰的信衆,有人類,有獸人,也有各種各樣半人半獸的亞人種,種類及其繁多。
這些單獨站在一起,多半會將腦花都打出來的種族,如今卻在這兩尊神明的統御之下“和平共處”。
至於他們是被裹挾的,還是強迫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
在那遍地神明的時代,絕大部分的智慧生物只是活着,便已經竭盡全力,或許也沒那麼多的心力卻搞什麼種族鬥爭。
如果能攤上一個足夠強大,性格又不是那麼惡劣的庇護神,估計就是當時最大的幸運了。
而顯然,這【吞日神獅】與【噬月神狼】雖說是獸神,但性格上並不惡劣。
它們不喫人,只吃牲畜,對黃金珍寶的興趣不大,也不喜歡灑滿鮮血的高大建築,在xp上更是與人類、亞人種完全不同,而且它們是一對伴侶,並不會像某些神明一樣因爲孤獨、寂寞、空虛而變得揭斯底裏。
而且,它們足夠強大,能夠給予信衆極強的庇護。
唯一的問題是,身爲野獸的天性讓它們需要一些熱血作爲調劑品。
它們對“角鬥”情有獨鍾。
……
但在那個時代,僅是付出這種程度的代價便能獲得庇護,已經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弱肉強食的規則被體現到了極致。
然而,當【諸神黃昏】到來之時,便是【吞日神獅】與【噬月神狼】這般的強大神明,也抵擋不住來自深淵的污染與吞噬。
……
夢中不知歲月。
一晃眼便已過春夏秋冬。
“蛇”,出現在了【吞日神獅】與【噬月神狼】的神國之中。
它們起先化而爲人,以繃帶遮眼,混入信衆。
後來以財帛動人,以言語分化,傳播謠言,傳播瘟疫,使得神國逐漸腐朽。
作爲一名神使……達克以神使的視角冷眼旁觀,看着混亂與瘟疫腐蝕神國,看着飢餓與災荒收割人命,看着那黑暗與污穢一點點的滲透入神國的信仰體系,從信衆與神明之間的薄弱聯繫之中滲入,一點點積累,一點點變濃,最終化爲致命的劇毒。
他全部盡收眼底,但並未作出任何提醒。
因爲,他也早已被污染,被腐蝕。
……
當時的神明雖然會建造神國,會庇護信衆,但其實只是如同一個土匪頭子建個山寨庇護土匪一般的結構,作爲土匪頭子的神明本身,並不覺得自己與手下土匪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它們的強大來源於自身,並非信仰成神,也沒有什麼“信仰之火”的概念。
也根本想不到,會有病毒順着這對它們來說根本無用的“信仰網絡”侵入,污染、瓦解,又或是掠奪它們的神權。
當它們意識到時,諸神黃昏已經到來,來自深淵的“蛇”張開了足以吞噬世界的口。
神國崩潰,僅在一夜之間。
無數的“蛇”涌入神國。
被污染的信衆在痛苦之中掐住自己的喉嚨,黑色的蛇從他們的腹部鑽出,撐破了他們的喉管,吞掉了它們的腦子,從一張張嘴裏爬出腦袋,加入了“蛇”的大軍。
整個神國被淹沒。
當末日來臨的最後一刻,感受到腹部已經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的神使,睜着空洞無神的雙目仰頭望向天空。
彷彿要將天空一分爲二的火雲與冰雪,在急速逼近。
作爲神國之主的【吞日神獅】與【噬月神狼】,終於降臨到了神國之上。
但它們的眼底深處,已經被黑暗侵蝕。
……
畫面跳轉,達克猛然驚醒。
就和大部分夢一般,即便是“清醒夢”,在醒來之後也無法記住全部。
他殘留下的大部分記憶都只是站在神像之前看着人來人往,世事變遷,但那完全目睹一座神國從興盛到滅亡的史詩般震撼,依舊令他滿臉悵然,久久不能平靜。
片刻後,他轉過頭,忽然發現奧莉已經甦醒,早早便陪侍在他的身邊。
他心中一暖,下意識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脫口而出,就只是:“現在幾點了?”
奧莉輕聲道:“四點多些。”
“嗯。”達克應了一聲,便又陷入了沉默。
他開始回憶夢中細節。
那些夢中所見的人影正在飛速模糊,僅有與那神使有過深入接觸的少數幾人的形貌依舊留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