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陰間那些事兒 >第五章 自殺境界
    隨着第一根蠟燭的熄滅,緊接着又順時針滅了一根,然後又滅了一根。我深吸一口氣,很明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走進蠟燭陣,目的地就是我。

    我全身發緊,汗毛豎立起來,這種感覺相當糟糕,如同行走在黑漆漆沒有光亮的地方,明明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覬覦自己,卻偏偏看不到,像是蒙着眼走鋼絲。

    滅到第四根時,忽然滅不下去了,第五根蠟燭雖然火苗亂擺,隨時都要熄滅的樣子,可偏偏不滅。解鈴停下木魚,和我一起驚疑地看着。他摸了摸光頭,輕聲喃喃:“這是怎麼回事?”

    我心裏七上八下,盼望着這件事就此流產,我就不用鬼上身了。可總這麼拖着,又解決不了問題,妹妹被折磨得沒個人樣,我看着心裏滴血啊。這心情實在矛盾。

    氣氛有些壓抑,我輕輕說:“你說那瞎子有三魂,一魂在這個房間,一魂附在我妹妹身上,另有一魂沒了蹤跡?”

    解鈴正在凝眉思索,“嗯”了一聲:“沒蹤跡的是主魂。按說人死後主魂應該去陰曹地府報道的,可我問過了,地府裏並沒有瞎子的主魂。”

    我聽得心驚肉跳:“這種事能問誰?”

    “牛頭馬面。”解鈴淡淡地說。

    我是徹底無語了,要是不瞭解他的,絕對能當成精神分裂症患者,整個一滿嘴鬼話,生生嚇死個人。

    “什麼原因會引起主魂失蹤?”我問。

    解鈴心不在焉,隨口說道:“原因很多,有不少邪術就能滯留人死後的魂魄,比如東南亞降頭裏的煉魂……”他剛說到這,似乎看到什麼東西,不由“咦”了一聲。

    我的心一直懸着,連忙問怎麼了。

    解鈴站在我的身後,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他的一隻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正要扭動,就覺得溫熱的手指劃過皮膚。隨即傳來他的笑聲:“我給你畫的符都淡去了,我說嘛,原來如此。你把項鍊摘下來吧。”

    我顫着手摸到胸前的項墜,這纔想起剛纔解鈴曾給我一掛雕刻費長房模樣的玉墜項鍊,還說這東西辟邪。

    我趕忙摘下來,解鈴笑:“我這腦子算是完了,你戴着它,那些鬼東西怎麼可能上你的身?摘了就好,給我吧。”

    我顫抖着把玉墜遞還給他,心中僅存的那點勇氣也消失殆盡,我苦笑:“這次沒問題了?”解鈴說,絕對沒問題。我猶豫一下:“我的意思是,我被附身了沒問題吧?”

    解鈴笑:“別害怕,上你身的不是主魂,再說有我在,你怕什麼。不過你要記得,一會兒不管見到什麼經歷了什麼,一定要見怪不怪。”

    他拿打火機把熄滅的幾根蠟燭重新點燃,毛筆蘸硃砂,在我脖子後又畫上了符,邊畫邊吟:“視而不見曰夷;聽之不聞曰希……”他的語調平和低沉,我狂躁恐懼的心漸漸和緩下來。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耳邊是解鈴“梆梆”的木魚聲,腦子裏亂糟糟的,也不知想些什麼。這時,冷不丁的,就感覺像是掉進冰窟裏,冰寒侵骨,冷得讓人受不了,如同穿着短袖T恤到了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我情不自禁打哆嗦,不停地大口喘息,估計已經哈氣成冰。這種冷我從來沒經歷過,是一種無風的乾冷,透着陰寒之氣,冷到凝如實質,如冷水一樣包裹在身上。

    我慢慢睜開眼,一時竟然沒有適應眼前所看到的情景。

    這一切出現得毫無徵兆,和作法前的所聞所見大相徑庭,腦子根本劃不過來這個拐。

    眼前出現的,居然是一本攤開的書。

    距離極近,眼睛幾乎要和書面貼上,書上的文字和圖畫,映入眼睛後全部扭曲變形,雙眼根本無法對焦,看到的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這樣看東西,迫使眼睛匯聚對焦,非常非常累,而且很容易造成眩暈。我看了一會兒不明所以,就覺得腦筋直跳,眼前陣陣發花。

    其實我最害怕的是,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什麼情境?毫無概念,完全想不通爲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裏,看這樣一本書。

    好一會兒,書面和眼睛距離漸漸拉遠,我心念一動,馬上意識到了怎麼回事。

    此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只能被動地跟着眼睛的主人在運動,這種情景有點像做夢,自己已經入夢。你無法控制夢裏人的行爲,只能用第一人稱視角被動跟着他走。

    等那人擡起頭,我這纔看清整個場景全貌。狹窄逼仄的房間,滿牆的污漬,一張牀鋪亂七八糟,窗上半拉窗簾,外面剛剛入夜,天色蒙黑。我心怦怦跳,差點叫出來,我靠,這不就是瞎子的房間嗎?

    難道我進了瞎子的夢?現在這個人就是生前的瞎子?

    這種第一人稱視角侷限性實在太大,如果沒有照鏡子,我永遠也無法看見“自己”。是不是瞎子只能憑空猜測。眼前還是那老式的高低櫃,這種櫃子現在很少見了,由一高一矮兩部分組合,矮的這個櫃子坐下來與人齊高,也可以當作寫字檯。

    那人伏案看書的所在,就是在這個矮櫃子上。我打量一下,上面擺着一堆垃圾,餐盒報紙塑料袋,餐盒裏還有沒喫完的幾條鹹魚。此時此刻,我只有看而沒有其他身體上的感覺,想來屋子裏的氣味也不會太好聞。

    這一堆破爛裏,清理出一塊還算乾淨的區域。這片區域上,攤放着書,旁邊是個白色小藥瓶,一副破舊的茶色寬邊墨鏡。最讓我意外,也是最爲之驚惱的,在那本書的旁邊放着一張打印照片,照片上的主體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正是我妹妹羅小米。

    我的心頓時涼了,果然讓解鈴說中,有人在專門對付我們家,我妹妹中邪並不是隨機事件,是被人盯上了。

    我心裏也暗暗納悶,這個人剛纔看書的時候,離得很近,幾乎趴在桌面上,如果此時此人正是那個瞎子的話,他應該不是完全的眼盲,還有一定的感光度,至少能看書。

    我看着這本書,書很薄,紙張泛黃,很老的樣子。說是書,其實應該算一個摺子。說穿了就是一張特別大的紙,按照比例,摺疊成幾頁,可以合成一本微型的書,也可以全部鋪開,一覽全貌。

    書上有文字有配圖,文字都是豎着寫的,非常漂亮的毛筆字,龍飛鳳舞,筆構精奇,我雖不懂書法,卻也能看出這些毛筆字見字如畫,一定是出自大家之手。配圖更是詭譎。房間裏光線實在太暗,紙面又發黃陰晦,眼睛看花了,也看不清全貌到底是什麼。

    就我觀察看來,畫的似乎是一片宮殿羣,飛檐屋頂雕樑畫棟,雲霧連綿,所有的亭臺樓閣都是半隱半現,不遠處一條大江波浪翻滾,有無數木船如螻蟻般在江水中前行。整幅畫作的風格是古代筆墨山水,寥寥數筆,勾勒出森森氣象。

    看着那些孤舟,不知爲什麼,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看的《西遊記》連環畫,後面有一回師徒四人到了靈山,要過一條大江,這時漂來一艘無底木船,四人上了小舟,行至半途,唐僧忽然看到大江上飄過一具死屍。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孫悟空說,這是你脫胎換骨後洗下的凡身肉體,你已成佛。

    這個故事說起來有點陰森,我看着畫上這條江,也生出這樣的感覺。雖然不清楚瞎子看這書到底爲了什麼,但整個房間的氣氛有種說不出的陰邪古怪。

    這時,那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的視線被他牢牢固定在不斷踱步的腳上,能感覺出他很焦慮,也在猶豫,不知想幹什麼。

    腳步忽然急促起來,看樣子他有了決定。他幾步走到桌前,拿起攤在桌上的古書,居然用打火機點燃一角,燒了起來。火苗直竄,由小變大,瘋狂吞噬着書頁。

    快燒到手指時,他隨手一扔,整整一本古書付之一炬,化成無數黑色蝴蝶,飛散而去。他打開窗,一陣風吹進,把那些黑色灰燼全部吹走。

    他又拿起我妹妹羅小米的照片,湊到眼前看了看,也一把火燒了。最後他把白色小藥瓶拿起來,緩緩扭轉瓶蓋,從裏面倒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說不出這是什麼,大概有鋼珠那麼大,外面居然裹着一層黃黃的紙,紙上依稀能看到用紅筆描繪的稀奇古怪的畫線。那人也沒有揭開外面的黃紙包裝,把整個圓球放進嘴裏,停了一會兒,嘴部慢慢蠕動,把那東西嚥了下去。

    他在牀上靜坐了片刻,從牀底掏出一根粗粗的繩子,拖了一把椅子放在門框下。他走到高低櫃前,打開一個老式錄音機,裏面“咿咿呀呀”傳來一陣鼓樂之聲。他走到門框前,踩椅子站了上去,慢條斯理纏着繩子,能感覺出,他的心情很平靜,毫無赴死的驚慌。

    伴隨着類似鄉間民樂的鼓聲,他慢慢把脖子伸進了繩套裏。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