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陰間那些事兒 >第五十五章 慈愛
    黃珊珊這麼判斷是有依據的,姐姐臨死前的那段生活,完全就是以範雄爲中心。姐姐的身心精力,她全部的愛都放在範雄身上。她這麼離奇地死去,怎麼可能和範雄一點關係也沒有呢?

    而且黃珊珊說,姐姐臨死前的表現很怪,每次見到她都是憂心忡忡,重度抑鬱的樣子,很少能看到笑容。有一次閒聊的時候,姐姐曾經說過,這個世界活着沒意思,太累太苦了,自己活夠了,如果能達到那一片淨土就好了。這個言論聽來很嚇人,帶着明顯自殺的傾向,黃珊珊就勸。她發現姐姐一聊到這樣的話題,情不自禁就要說到淨土、脫離紅塵、擺脫苦難這樣的字眼,聽起來就像街邊老太太傳教的口吻。黃珊珊當時就問,姐,你是不是加入什麼教會?姐姐黃蕾蕾當時表情有些詭祕,岔開話題不聊了。

    現在想起這些,再聯繫黃蕾蕾臨死前的詭異狀態,不由讓人不去琢磨,她的死或許有更深的原因。

    “那你爲什麼不早一點去找範雄?”解鈴問。

    “我挺害怕她的。”黃珊珊喝了口咖啡,眼神有幾分迷茫:“範雄這個人很陰,也不知爲什麼,我一看到她,就覺得她身上充滿了負能量。而且這個人吧,長得特別嚇人,半男不女的,就像武俠片裏會邪門武功的太監公公。尤其她畫的那些畫,看了讓人從心底害怕。”

    我疑惑道:“她的畫我們都看了啊,獨具匠心、濃墨重彩。另類是有些另類,但要說令人害怕,那就有點過分了。”

    “她近期才創作完成的畫,你們還沒看過呢。”黃珊珊說。

    “怎麼呢?還有大作?”解鈴問。

    黃珊珊說:“我姐姐臨死前曾經告訴我,範雄正在畫一套油畫系列。她說,範雄的這套畫作達到了她藝術創作的高峯,融合了範雄人生觀世界觀的深刻感悟。這套畫作,已經被國外一個收藏家預訂了,開價好像是二千萬人民幣。當時範雄畫出這個系列第一幅畫的時候,那個收藏家曾經遠程視頻看過一眼,只這一眼就決定簽下畫作購買的合約。這個收藏家當時只說了一句話,這種畫絕對不是人類所能創作出來的,”黃珊珊慢慢說道:“他說,只有魔鬼才能創作出這樣的畫。”

    我和解鈴面面相覷,我咳嗽一聲問道:“那麼範雄完成了這套畫作?”

    “我不知道。”黃珊珊低頭用小勺子攪動咖啡:“我這幾天一直在範雄的畫室轉悠,她掛出來的畫我都看過,雖然都不錯,但沒有一幅能夠達到‘魔’這個境界。我推斷那套畫作可能有兩個下落,一是她已經完成,賣給了外國收藏家,這些畫已經出國了;二是她沒有完成便死去,這些畫就在這棟樓裏的某個地方。”

    解鈴問:“這套畫作畫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

    黃珊珊告訴我們,當時聽完姐姐關於這些畫的描述,好奇心到了極點,追問姐姐這些畫畫的是什麼,能不能讓她看看。姐姐黃蕾蕾摸摸她的頭髮說,那些畫你不能看,它們不是屬於人間的東西。

    黃珊珊說道:“雖然我沒看過,不過我知道這套系列畫作的名字。”

    “什麼?”

    “《眼睛》。”她說。

    也沒來由的,我內心一顫,“眼睛”這個名字可拓展的想象疆域實在太大。完全構想不出,用這樣詞彙作名字的系列畫作到底畫的是什麼。

    “好了,我的故事就是這樣了,該說說你們的。”黃珊珊歪着頭說。

    看着她嬌柔的臉龐邊緣,我心想,這還是個很可愛的姑娘。

    解鈴沒說話,看看我,那意思是讓我講。我斟酌一下,從我妹妹中邪開始,到回老家出殯,追查範雄線索,一直到這裏,擇起重點回避隱私,大略說了一遍。

    黃珊珊聽得都愣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咖啡涼透都沒感覺。

    我說得口乾舌燥,有些細節講述之前要先看解鈴,解鈴沒意見我再複述出來,這個過程可就長了,等說完一天也快過去了。

    解鈴最後說:“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範雄和她背後的聖姑依託一個體系未知的神祕教會里。聖姑可能還掌握了進入某個世界的方法,那地方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淨土’。”

    我忽然來了想法,說道:“和聖姑有關係的一些人接連自殺,有劉東、雷子,現在暫且包括你姐姐黃蕾蕾,這些人的死亡似乎都有共同點,一是他們都是自殺的;二是他們臨死前都在聽音樂……”我頓了頓:“對了,你姐姐死的時候聽沒聽音樂?”

    “我不知道。”黃珊珊說:“我姐姐死亡的一切細節都封存案卷,我們家根本打聽不出來。”

    “你說他們自殺爲了什麼?”我問。

    解鈴說:“很可能,這是一種儀式,進入那片淨土的方法。”

    “只有死亡,才能進入極樂世界?”我問。

    解鈴點點頭:“這麼說可能不太好聽,確實是這樣。你要超脫要喜悅,前提是必須要脫離肉體的桎梏。肉身在,必然會生老病死,病痛折磨,而痛會成爲你理解這個世界最大的障。就拿五官來說,它們在幫你開拓對世界感知的同時,也束縛住了認知的範圍,你如果想打破目前的狀況,只能打破肉體的桎梏。當靈魂和肉身不能融合的時候,肉身只能是拖累。”

    “你這番言論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喝了口咖啡:“照你這意思,要修行修煉,要感悟世界,唯一辦法就是死亡?”

    “我可沒這麼說。”解鈴道:“北京人是中國人,可中國人都是北京人嗎?你這邏輯很成問題。我只說死亡是通往更高境界的方法,但沒說死亡了就一定能通往更高境界。自古擺脫肉身桎梏的方法也有很多,羽化成仙,築基尸解,奪舍爐鼎等等。”

    我說:“照你這麼說,聖姑蠱惑這些人自殺反而是爲了他們好?這是哪門子的邪惡言論。”

    解鈴笑笑:“有些話真不應該我這樣的修行人說,不過既然說到這了我還是說上兩句,如果聖姑真的有本事,度這些自殺的人讓他們進極樂世界,那麼聖姑確實是在幫他們。殺掉肉體,解脫靈魂,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一種更高級的慈愛。道家有一派的說法,殺人不叫殺人,叫渡劫。”

    “狗屁言論。”黃珊珊瞪解鈴:“你這人怎麼滿嘴胡柴,我姐姐難道死對了嗎?”

    解鈴也不惱,說道:“這麼做確實很容易引入邪途,所以必須有個前提,你不能蠱惑和誘惑別人,不能用任何華而不實虛無縹緲的言論,來欺奪他人之信和他人之心。這個聖姑,犯了很多忌諱,用陰毒手段來對付普通人,她已入魔道,如果再任由這麼下去,恐怕要出更大的事。羅稻、黃珊珊,你們是爲了家人的安康,我呢,說句大話,是爲了天下安寧,我們三人結成同盟,不說一條心吧,也應該彼此坦誠相待。你們說對吧?”

    解鈴說完這話,上一眼下一眼看我,把我看得渾身冒涼氣。黃珊珊也在看我,眼神中似有疑惑,分明疑問我到底在隱瞞什麼。

    看着黃珊珊,我莫名生出一種信任感,有些祕密不能對解鈴說,但我要告訴她,看看她有什麼意見。

    解鈴告訴我們,今晚準備夜探範雄畫室,白天人多眼雜不好下手,晚上就好辦了。也算是天賜機緣,黃珊珊居然有畫室的鑰匙,看看能不能挖到什麼祕密。

    他交待兩句就走了,回家取裝備,這裏只剩下我和黃珊珊。

    “你朋友走了,該說說你的祕密吧。”黃珊珊看我。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說起來,在幻境裏見到聖姑,聖姑讓蕾蕾愛我。我幾次感知到有女人從後面抱住我,和我耳鬢廝磨,我隱隱能肯定,這就是黃蕾蕾。

    黃珊珊聽得聚精會神,到後來眼圈居然紅了,她低着頭說:“我姐姐太可憐了,就算死了,也成了她們這些妖怪驅使的奴隸。”

    她看我:“你爲什麼不把這些告訴你的朋友呢?你很明顯是中邪了。”

    我一直在面對這個問題,好半天才說道:“幻境裏聖姑、蕾蕾和我相會,我一直覺得這是很私密的事情。和你說句實在話,我下意識裏就不想讓解鈴什麼都知道。憑什麼啊?他的來歷他的感情他的生活都不告訴我,憑什麼我有什麼祕密的事情都要告訴他?!”

    “我明白了。你把聖姑和我姐姐的事情沒當成中邪,而是當成一種私密的男女感情,是吧?”她說。

    “你很聰明。”我怔了怔,還是承認了。

    “那你愛我姐姐嗎?”她問道。

    我猶豫很久:“談不上愛,但是有很深的感激。實話告訴你吧,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感受到來自異性的溫暖。範雄是不會愛,我是沒人愛!我在尋找愛,只要有人愛我,我會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來維護這份愛。”後面有句心裏話我沒說出來,怕嚇着她,那就是不管誰是愛的障礙,我都要清除,包括解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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