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陰間那些事兒 >第三十四章 達爾文
    蘇離站起身,摸着身旁的盲棍,用它探着路,在房間裏來回走動,那模樣真像一個小大人,完全超越他年齡的侏儒,就是不像孩子。

    蘇離說:“兩種美妙的樂器如果要凝合在一起,不單單取決於樂器本身的品質,更重要的是名器配名手,還要很厲害的樂手去駕馭它們。我拜了師父之後,師父爲我打開了一扇扇神奇的門,他讓我去學習音樂,對聲音的駕馭從天賦凌升到理論。”

    “然後你成功了?”我說。

    “成功哪有那麼容易。”蘇離笑:“重新譜寫聲音那是創作,算是一門藝術。要把這兩種聲音契合在一起,我需要做大量的實驗,那段時間師父爲我提供了很多屍體,一點一點的實驗,累積到最後,纔會出現好的結果。”

    “你不害怕嗎?”我問。

    蘇離停下腳步,轉過頭“看”我:“你會害怕鋼琴嗎?”

    “當然不會了。”我說。

    “那我也就不會害怕屍體。”他淡淡地說。

    我聽得心裏發堵,一個人一條命,在他們的眼裏,無非就是工具。生命,對於蘇離來說,無非就是能演奏旋律的樂器。

    李大民品品茶的味道,說:“我和蘇離算是亦師亦友,我從他身上也得到不少的啓發。彼岸香的設計和煉製有很大一部分靈感就是蘇離提供的。”

    這是他第一次承認煉製彼岸香的人是自己。

    “你吸過彼岸香沒有?”李大民看我。

    我本來想撒謊,轉念一想,算了,如果我說沒吸過,李大民可能會強迫我吸,何苦來的。我說:“吸過。”

    “說說什麼感覺。”他目光炯炯地看我。

    李大民這人極其多疑,根本糊弄不了他。我把當初吸食彼岸香的經過和感受細說了一遍。李大民邊聽邊笑,他說道:“吸食彼岸香之後,你聽到了聲音。”

    “是的。”我回憶說:“那是一種類似空谷滴水的輕音,又好像有人在耳邊叮嚀,很輕很空靈。”

    李大民點點頭,笑着看蘇離:“這個聲音就是蘇離添加進去的。如果吸食彼岸香僅僅會出現幻覺或是性亂,那和一般毒品又有什麼區別呢,完全不入流。而加入了不同的藝術元素,豐滿了那個世界,這纔是真正的創造!”

    我驚得手裏的碗兒差點掉在地上,一直以來,我以爲彼岸香就算是邪乎,無非就是能刺激人的大腦神經,產生幻象。而李大民的意思是,彼岸香吸食之後的境界,就像一幅油畫,整個畫面完全出自畫師之手,他想在哪裏添幾筆就添幾筆,想抹什麼顏色就抹什麼顏色,換句話說,在那個迷幻之境,李大民和蘇離就是創造一切的上帝。

    我的大腦已經完全想象不出,這是怎麼一個創作過程。據我所知,彼岸香的煉製離不開屍體,離不開孕婦,離不開男女情事,整個研究和試驗的過程根本就不可想象,我實在不敢深想,再往下想就要開始顛覆我的世界和人生了。

    “爲什麼要和我說這些?”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問道。

    李大民呵呵笑:“因爲以後我們這個開發團隊還要加上一個人,那就是你。”

    “我不明白。”我嚥了下口水說。

    一直沉默的蘇離忽然道:“羅稻,你知道我現在面臨的兩個最大的困境嗎?”

    “你說。”我知道自己沒好了,索性聽個痛快。

    李大民和蘇離能把最核心的祕密告訴我,按照李大民的精明,這個潛臺詞就是,你要麼依附我聽我的話,要麼就帶着祕密去死吧。

    蘇離說:“我已經不滿足於傾聽,更想去創造。我想把聲音這門藝術經過我的手演變出來。師父告訴我,偉大的藝術能夠改變世界。我想用我創作的聲音來改變這個世界,改變人類,配合師父的計劃。師父,你的計劃我能說嗎?”

    李大民淡淡笑:“羅稻以後不是外人,但聽無妨。”

    蘇離說:“師父的計劃是創造新人類!”

    我頭上浸出汗水,這李大民真是個狂人,他何德何能敢說這樣的話?當年那麼多偉大人物都想這麼幹來着,折騰來折騰去,誰也沒折騰明白。反而在折騰的過程中,屍橫遍野白骨如山。這個李大民,我相信他不是玩玩嘴皮子的空想家,連解鈴都讓他幾分,連合先生都如此器重,他要真想折騰點事情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蘇離繼續說:“我現在面臨兩個困境,一個是聲音的採集。很多美妙的聲音,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而其他人聽不到,我再怎麼描述,語言的天然桎梏也會限制表達。就算全世界最偉大的文豪形容得天花亂墜,也及不上親自去聽一聽。所以,創造的前提,就必須要能蒐集到這些原始的素材,然後轉換成普通人能接收的聲音。”

    我聽得冷汗直冒,已經完全構想不出來,只能靜靜聽着。

    “另一個困境,那就是製作。原始素材的提取已經難上加難,而進行再加工的製作,其難度更加難以想象。”蘇離說。

    李大民看我:“羅稻,有什麼想法就說嘛。”

    我苦笑:“就像聽科幻小說,我完全沒有概念。”

    蘇離說:“羅稻我問問你,如果有外星人的話,他們的語言和溝通方式是不是完全迥異於人類?”

    我想想說:“是的。一個族羣一個文明,依據生理特徵文化屬性什麼的,那溝通方式肯定不一樣。別說外星人,就算人和蜜蜂的溝通方式都不一樣,蜜蜂是飛‘八字舞’傳遞信息。”

    “是的,你很聰明,這樣我就好解釋了。”蘇離說:“我聽到的那些聲音,完全不屬於人類的世界,要想轉換成人類能夠聽到的方式,且不說能不能辦到,就算辦到也會損失很大一部分精華。所以呢……”

    我忽然隱隱有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可又摸不準邊緣,靜靜聽他的表述。

    “所以要讓人能夠接收到這些美妙的聲音,只有一個辦法。”

    我呼吸急促起來,像是猜到了什麼。

    蘇離說:“既然不能把那種聲音引入到人類的世界,那隻能把人類引入到聲音的世界。”

    這話乍聽起來像順口溜,可我一下就明白了。

    “彼岸香就是你們引導人類進入聲音世界的一座橋樑?”我問。

    李大民大笑:“好小子,有點悟性,我真有些捨不得殺你了。”

    我徹骨寒意,看着他。

    李大民說:“其實彼岸香只是我的一個小小試驗,導入聲音只是整個大實驗中一個小小的實驗項目而已。蘇離這孩子很聰明,在我煉製彼岸香的時候,他提議加入聲音,我們一起研究開發,技術也日臻成熟。彼岸香其實開拓了一種思維,那就是完全可以把人類在這個世界裏接收不到的信息,通過類似彼岸香的載體,用另類的方式進行傳遞。具體方法就是,把人引導進一個嶄新的包含我們需要傳達信息的新世界。”

    他頓了頓說:“而新世界就必須需要新人類!我長久以來的夢想終於解決途徑。”

    “可彼岸香這東西很邪,”我實在忍不住道:“它……和屍體和鬼都有關係。”

    李大民看我:“難道新世界就必須是鳥語花香陽光燦爛的?人類之所以無法進步,就在於太主觀,什麼事情完全憑藉自己的想法輕易定性。在我看來陽光燦爛和鬼氣森森其實都是一樣的,都是一種客觀世界,沒有所謂的高低之分。陰間和陽間也是如此,我只是借用陰間的材料打造一個嶄新的世界而已。不論是陰間還是陽間,都只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墊腳石罷了。”

    “可是,據我所知,”我實在忍不住道:“彼岸香很邪,對人身體有很大的害處,沾染鬼氣,刺激大腦……”

    “這些都是解鈴說給你聽的吧。”李大民打斷我:“那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僵化,甚至可以說幼稚。張口原則閉口底線,道不同不相爲謀。這麼跟你說吧,人類的進化需要犧牲,需要淘汰糟糠個體,這是大自然的抉擇,你可以說我是達爾文主義,或者是其他的帽子,但我要告訴你,這就是客觀、這就是不以人意志爲轉移的客觀!我特別欣賞達爾文理論的四個字:自然選擇。該死的就讓他們死吧,該活的總會活下來。”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說道:“那你要我做什麼?”

    李大民看看我,平靜地說:“我要用你的身體煉製彼岸香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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