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看着鍋中沸騰的牛奶,眼神柔和,將小鍋從火上慢慢端下來,倒到一個小碗中。
推開門,又看到俞瑾院子裏澆蘭花,走上前去,溫聲說道,“好看。”然後將手中的碗湊到俞瑾嘴邊,問道,“喝嗎?”
俞瑾轉頭看了看程蝶衣滿是期待的雙眼,輕輕抿了一口。
“怎麼樣?”
“嗯,好喝。”俞瑾點點頭。
程蝶衣就着這個碗喝了一口,也贊同地點點頭,“嗯,是不錯。”低頭看着面前綻放的蘭花,笑着開口,“這花還是你養得好。”
俞瑾微微一笑,“養豆子我養得也不錯。你還是去照顧你的那些戲服去吧。”
“就是嫌我煩唄。”程蝶衣說完端着碗就走了。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俞瑾放下水壺前去開門。因爲程蝶衣不喜歡很多人在家裏,因此家中就住着俞瑾和程蝶衣兩人。
拿下門栓,俞瑾打開大門,就看到關家戲班的人,那人見到俞瑾,臉上立即揚起一抹大大的微笑,說道,“瑾爺好!班主讓我來請程小先生。”
俞瑾點點頭,“先進來吧。”
“得嘞。”
俞瑾走進裏屋,“蝶衣,來找你的。”
程蝶衣掀開簾子,“好。”
兩人聊了一會兒,那人就離開了。程蝶衣看着坐在一旁喝茶的俞瑾,解釋道,“來請我去唱戲的。”
“明天你要去戲班唱‘霸王別姬’吧,我陪你去。”俞瑾端着茶杯,低聲說道。
程蝶衣笑着開口,“行啊!”
“還是小石頭唱霸王?”
“是啊。整個戲班就他唱得不錯。誰叫我們瑾爺不去唱戲呢?不然這霸王肯定你來。”程蝶衣打趣地開口。
“怎麼?還想我給你搭戲啊?”
程蝶衣低頭沉思,擡頭猛地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家裏陪我唱也行。”
“行行行,你說得算。”俞瑾會唱戲,是因爲曾經的任務。俞瑾本身腦袋靈活,又加上時間的堆砌,自然對戲曲精通。但是他自己並不覺得自己唱得有多好。這一世受到程蝶衣的影響,俞瑾纔在戲曲上更加精進。
聽到俞瑾會去看自己唱戲,程蝶衣心情好了不少,“俞哥,你昨天教我的東西我還是不會。”
程蝶衣對於戲曲一點就通,藝術方面的天賦不可多得,但是學外語可就難了。明明俞瑾自小就教他,但是程蝶衣學起來還是不容易。“學不懂,以後去其他地方怎麼辦啊?”
“這不是有你嗎?俞哥,其他國家真的也有喜歡京劇,懂得欣賞京劇的人嗎?”程蝶衣滿是好奇地問。
俞瑾點點頭,“有啊。藝術是相通的。”
“你說我以後能不能把京劇唱給更多人聽?”
“不能。”俞瑾一本正經地拒絕。“外語都不會,怎麼跟人交流?”
俞瑾不想讓程蝶衣重蹈上一世的覆轍,雖然沒有阻止程蝶衣唱戲,但是從小就讓他了解很多本國甚至外國的先進思想。想着俞瑾跟自己說過的其他地方的風情,程蝶衣臉上盡是期盼,“俞哥,那你就給我當翻譯。”
“看你表現。”
翌日清晨,戲班的人就來接兩人。俞瑾和程蝶衣分別乘坐兩輛黃包車前去戲院。
兩人剛到門口,班主就一臉微笑走出來。“瑾爺,程小先生,您們來了啊?”
俞瑾和程蝶衣笑着點點頭。
很快便有人領着程蝶衣去換戲服,看着蝶衣的背景,俞瑾的臉色沉下來。“班主,我記得我同你說過,什麼人能請什麼人不能請的。戲班子大了啊。”
“瑾爺恕罪,此話怎講啊?”班主一臉茫然。
“聽說張公公來了。”俞瑾淡淡一句話,班主的臉色立即變了。俞瑾心想: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就算如今已經民國二十二年,比前世晚一年,還是遇到了這個老太監。
俞瑾冷冷一笑,很清楚班主在想什麼,無非是想兩邊都討好罷了,“得罪不起他?那班主就得罪得起我?班主莫不是以爲自己能仗着與蝶衣有幾分情分就敢肆無忌憚?”
班主身子顫了顫,頭都低下來。
俞瑾意味深長地說:“班主還是想想今後如何選擇吧?否則我俞瑾還真養不起這個戲班了。”說完便去看程蝶衣上妝了。
看到俞瑾離開的背影,班主抹了一把冷汗,才慢慢直起身子。長嘆一口氣,“哎……”
戲班夥計帶着俞瑾到了程蝶衣上妝的屋子,俞瑾輕輕推開門,走進屋內。才進屋就看到程蝶衣一臉乾淨坐在鏡子前。
“怎得還不上妝?”俞瑾問道。
程蝶衣看着桌上的東西,回答道,“等俞哥啊。你和班主說什麼?”
“敲打敲打他。”俞瑾也不隱瞞,直接開口。
程蝶衣拿起一支筆,遞給俞瑾,“喏,給你!”
俞瑾接過,蘸着桌上的顏料,仔細地替他上妝。待程蝶衣準備好後,兩人便分開了:程蝶衣去戲臺,俞瑾則跟着班主去看臺。
俞瑾走在前面,看着此處煥然一新的樓臺及風景,隨口問道,“班主可是想清楚了?”
“自然自然。戲班可是一直仰仗瑾爺呢。”班主連連點頭,又猶豫開口,“可是張公公已經到了,也不好將人給……”
俞瑾回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倒是想去會會他了。”
兩人很快穿過走廊,到看臺落座。可是原本爲俞瑾準備的位子此時卻已經坐滿人,看臺衆人擠在一起,熱鬧極了。班主臉上的笑容立即凝固,連忙解釋道,“瑾爺,這可真不是小人安排的。”
此時臺上音樂已經響起,俞瑾看到各角已經陸續登場,也不想打斷程蝶衣第一次登臺表演,擺擺手,讓班主住嘴。
程蝶衣雖然還年少,唱功略顯青澀,但是那優雅的身段搭配一襲淡黃色戲服,硬生生撐起了虞姬的風情。是健康,傲氣,不屈的虞姬!“自從我隨了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
俞瑾閉眼聆聽,彷彿自己真的看到了爲愛不顧一切的虞姬,一時感慨萬千。不經意轉頭,便看到色迷迷盯着程蝶衣的張公公。一時怒從心起,滿是厭惡,好心情都被敗光了。
張公公身邊的人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臺上的程蝶衣,打量許久,似乎認出了他的身份。環視四周,果然看到不遠處的俞瑾。
臉色大變,立即湊到張公公面前耳語一番。張公公也看到了俞瑾,臉上不屑閃過,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
俞瑾輕輕轉動手指上的戒指,眼裏一陣精光,很快又將視線落到了臺上的程蝶衣身上。
一曲罷,臺下爆發出激烈的掌聲。
果不其然,張公公身邊的人找上了班主,班主立即將這件事告訴俞瑾。程蝶衣唱完戲妝還沒卸,就興沖沖地來找俞瑾,恰好聽到兩人的談話。
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在俞瑾身邊程蝶衣學到很多,雖然不是完全清楚,但看到兩人的表情也猜到不是什麼好事。
“班主你先下去,我待會去好好‘拜訪拜訪’這個張公公。”俞瑾餘光瞥到程蝶衣,對班主說道。
班主走後,俞瑾簡單跟程蝶衣說了幾句,囑咐他把妝卸了,自己很快就回來。
程蝶衣看着俞瑾,摸摸隨身帶着的護身符,信任地點點頭。
當蝶衣收拾好東西后,俞瑾也來找他了。程蝶衣沒有問俞瑾去幹嘛,兩人一起踏着日光離開戲班,回到兩人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