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岸一襲黑色勁裝似乎要和夜色融爲一體,他垂着眸一臉嚴肅地跟俞瑾彙報今天林內發生的事情。說完後,駱岸低下頭。
聞言,俞瑾眉頭也擰了起來,沉聲問,“你說今夜有人擅闖紫竹林?”
“正是。”駱岸頓了頓,繼續道,“不過他被林中的機關打傷了,屬下一路跟隨那人到了慶帝寢宮,見他平安進去,屬下便來通知公子。看樣子那人就是慶帝那邊派來的。”
“慶帝?”俞瑾緩緩開口,“恐怕是他故意露的破綻……”
駱岸臉上有些擔憂,“難不成慶帝想對公子下手?”
俞瑾搖搖頭,“現在不會。”北齊和南慶一役剛剛結束,雖然南慶戰勝,但也有不少損失。此刻正是修生養息之時,慶帝犯不着現在動手。不過,慶帝看不慣自己這個大隱患倒是真的了。
想到這,俞瑾挑挑眉,繼續問道,“那人身手如何?”
“九品。”
俞瑾垂眸思考道,“九品在慶國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沉思片刻,然後轉頭看向駱岸,“這些事你先不用管,再有擅闖者就直接解決,其他事情我自有安排。”
“是,公子。”駱岸點點頭,繼續道,“駱岸還有一事。”
俞瑾頷首,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屬下今日似乎見到了五竹。”
俞瑾臉上露出幾分疑惑的表情,“五竹他來此作甚?”
“不知。”駱岸搖搖頭,“可要屬下跟着他?”
“五竹在皇宮附近出現,許是有事。”俞瑾看了駱岸兩眼,溫聲道,“你想跟便跟吧,說不定還能幫上忙,不過自己小心些。”
駱岸點點頭,見俞瑾沒了其他吩咐,便悄然離去。
俞瑾站在原地思考良久,然後轉頭打量了四周,見四下無人,他斂了斂神色,擡腳朝着祈年殿正殿走去。
走到殿門口,俞瑾就聽到殿內傳來隱隱約約的吟詩聲,還有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俞瑾納悶地眨了眨眼,見謝必安面無表情等在門口,便走了上去,“裏面是幹嘛?”
謝必安朝着俞瑾點點頭,礙於人多,所以沒向俞瑾行禮。他低聲解釋道,“莊墨韓誣陷範閒抄襲自己老師的詩,範閒便當衆作詩自證。”
俞瑾瞭然地點點頭。
兩人說話間,木門被內侍推開,一堆內侍拿着紙和筆往殿內走,腳步急急忙忙的,看上去很着急。
俞瑾似乎聽到有人叫自己,微微轉過頭去,一眼就看到有位內侍指着自己,“那個!對對對,叫你呢?還不快過來幫忙。”
謝必安臉色嚴肅下來,正要開口,卻被俞瑾眼神止住了。
“公公有何事?”俞瑾上前,謙卑地開口。
那內侍滿臉激動,額頭上還有汗珠,連忙指了指身後擡着小桌和紙筆的小太監,“沒點眼力見,快幫忙擡進去。”
俞瑾垂着眸打量了自己的衣着片刻,緩緩點點頭,上前幫小太監擡桌子和紙筆了。
進入祈年殿內,俞瑾一眼就見範閒滿臉通紅,眼神微醺,慷慨激昂地在殿中唸詩。
另一旁已經坐着許多內侍在瘋狂地將範閒口中的詩篇記錄下來。
俞瑾低着頭,將桌子放下,安靜地退到一旁。
因爲就驚訝,李承澤不自覺坐直了身子,原本正在興致勃勃地聽着範閒唸詩,一偏頭就看到站在角落裏的俞瑾。
見此,李承澤忍不住朝着俞瑾彎了彎嘴角。
俞瑾瞥了瞥高位上的慶帝,又看了看李承澤身旁的太子,嘴角抽了抽,懶得迴應他。
抄詩的內侍們奮筆疾書,場上範閒醉醺醺的,身子不穩,但是口齒清晰,念出的每個字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得知自己背的詩已上百首,範閒一晃一晃地走到莊墨韓身前,莊墨韓爲了給範閒潑髒水,居然說《登高》是自己老師寫的。範閒不忿,今天背詩百首就是爲了回擊,狠狠地懟了莊墨韓一番才醉倒在地。
範閒醉倒,慶帝也離席了,離開前還吩咐人將範閒還好送回去。
宴會散場,賓客離開
李承澤居然毫不避諱地走到俞瑾身邊。
俞瑾有些驚訝地挑挑眉,不明白李承澤想幹嘛。
李承澤眼裏還閃爍着激動的光芒,嘴角上揚,一副迫不及待想和俞瑾分享的樣子。
俞瑾瞥見李承乾懷疑的眼神,於是遞給李承澤個威脅的眼神。
李承澤清了清嗓子,面恢復矜貴的神態,一前一後跟俞瑾出去了。
出了祈年殿,李承澤這纔開口,語氣難掩激動,“阿瑾,你可聽範閒所作之詩?範閒此人果然有才,有了他,慶國文壇有望了!”
謝必安,“是。”
李承澤回過頭來,目光極亮看着遠方,儘管內心激動不已,但他還是不自覺壓低聲音,“若是範閒能夠與你我聯手……”
俞瑾偏頭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可要我提前恭喜你?”
“自是不必。”李承澤趕緊笑笑,“阿瑾不必同我如此生疏。”
俞瑾忍住想要勾起的嘴角,低聲問道,“我聽謝必安說剛纔莊墨韓在宴會上誣陷範閒?”
李承澤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點點頭,“確實。”
俞瑾問,“爲何?”
李承澤微微偏頭,朝着俞瑾輕聲說:“許是不喜範閒的行事作風。”
“我記得莊墨韓和範閒從前並無接觸。”俞瑾不以爲意笑笑,“那便是有人指使?”
李承澤笑笑,顯然是默認了,看着俞瑾打量自己的眼神,氣定神閒地解釋道,“這次可真與我無關。”
俞瑾淡淡一句,反駁道,“不信。”
“阿瑾你是知道的,我向來惜才,怎麼做這種事?”李承澤無辜地開口。
“不是你那也與你有關。”俞瑾斯條慢理地問:“這種手段……李雲睿做的?”
“宴會上長公主反應確實不對勁,許是。”李承澤面不紅心不跳地解釋道,“那她做的更與我無關了。”
俞瑾似笑非笑看着他,也不說話。兩人對視一眼,李承澤先移開了視線。
兩人並肩走着,俞瑾突然問道,“李承澤,我很好奇你到底想要什麼?”
李承澤臉上的笑意凝固了,若無其事道,“阿瑾何意?”
“籠絡朝臣,培養勢力,現又拉攏範閒,南慶上下誰不知太子和二皇子爭皇位爭得熱火朝天。你是爲了高處的地位權利還是因爲其他?”俞瑾語氣平淡,似乎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話是多麼驚人。
謝必安早就退到了遠處。
李承澤忍不住想到:也許只有俞瑾纔會這麼坦然地問出這種問題。他扯了扯嘴角,“月色正好,我隨阿瑾去紫竹林逛逛如何?”
俞瑾明白李承澤是想換個地方談的意思,於是點點頭,“好。”
月光如水,竹影晃動
周邊十分安靜,李承澤輕輕吸了一口滿是竹香的空氣,心裏平靜下來,他伸了個懶腰緩緩開口,但卻沒有看俞瑾,“我不喜拖泥帶水,既然阿瑾問了,我便直言。不是我想爭,是身邊的人都在逼我爭。”
俞瑾靜靜聽着,沒有迴應。李承澤似乎也不需要俞瑾的迴應,繼續說:“若是我不爭,丟的便是性命。”他語速極慢,似乎話中每個字都很有沉重,讓人不能輕易吐出。
“我想活着,想好好活着。”說到這,李承澤轉頭看向了俞瑾,面無表情開口,“所以阿瑾,你猜我想要什麼?”
聞言,俞瑾抿嘴莞爾。
李承澤看着俞瑾一字一句說:“我現在想站在最高處。他們逼我爭,那我便要贏。”李承澤說的信誓旦旦,但是看到俞瑾的目光還是沒忍住別開眼。
“二殿下就不怕我說出去?”
李承澤微微一笑道,“自是怕的,但我更擔憂你生氣。況且阿瑾都收了我的信物,那就是我這邊的人。”
俞瑾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簾,輕笑一聲,“難不成二殿下給手下送的都是這種信物?”
“自然不是,因人而異。”
俞瑾笑笑,“那我可否還回去?”
“定情信物豈有還的道理,阿瑾倒是可贈我他物。”說完,李承澤有些忐忑地看了俞瑾一眼,見俞瑾沒有反駁,臉上的笑容更顯真切。
“回贈什麼沒想好。”
說罷,俞瑾輕嘆一口氣,慢悠悠說:“活着的方法千千萬,你果然還是選了這個……高處不勝寒,可偏偏人人都想往高處走。李承澤,你說高處到底能站下幾個人?”
李承澤抿了抿嘴,然後對着俞瑾露出一抹亮眼的微笑,“那阿瑾想同我去看看嗎?”
“你想我去嗎?”俞瑾看着李承澤,溫聲反問道。
聞言,李承澤眼珠微微一轉,含笑開口,“想。”
“人人都說二殿下從不與人深交,心思深沉不可信,這些我都信。”俞瑾轉了轉脖頸,挑挑眉笑笑。
李承澤向來口齒伶俐,但是現在居然不知道說什麼。
俞瑾眉眼含笑,“但是剛剛的話我也相信。一起去看一看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