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瑾眼疾手快將容齊的木雕放了回去,起身向苻鳶行禮。
苻鳶垂眸上下打量俞瑾一圈,漫不經心移開眼,隨後擡手朝着容齊的脖頸處伸去。
一旁的俞瑾眼神微冷,強忍住這纔沒有動作。
苻鳶手一轉,掖了掖容齊的被子。
隨後直起身子,紅脣勾起,朝着俞瑾淡淡道,“隨哀家出去走走。”隨後意味深長地看了牀榻上的容齊一眼,對俞瑾說:“聊聊陛下的事。”
聞言,俞瑾表情不悅,還是跟上去。
廊下,雍容華貴的苻鳶走在前方,而俞瑾則一言不發跟在她身後。
苻鳶目不斜視,“陛下近日可有異樣?”
俞瑾沒有絲毫反應,甚至是腳步都不曾停頓過。
見狀,太后嘲諷一笑,繼續開口道,“哀家要你寸步不離守在陛下身邊,如今陛下不僅私自出宮,還被宸國刺客刺殺,你可有話說?”
聽到這話,俞瑾不禁擡眸看了苻鳶一眼,眼中閃過深思。容齊剛送容樂出宮就遭到刺客襲擊,如今太后還特意提起這件事,俞瑾有理由相信這件事就是苻鳶做的,而且還想借機敲打自己。
瞥見俞瑾若有所思的模樣,苻鳶紅脣微啓,“既然如此,待會去領八十杖。”
俞瑾面不改色點點頭。但他心裏很清楚,自己聽從太后的話領取這個八十杖只是因爲沒有保護好容齊罷了。
苻鳶看着俞瑾的模樣,不禁恍惚片刻。俞瑾短短几年的時間便學得這般出神入化的武藝和醫術實屬罕見,若是更早培養,那這復仇大計……
想到這她不禁吐出兩個字,“可惜”
俞瑾眼簾微垂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陛下想送容樂出宮,你可知爲何?”說到這,苻鳶頓了頓,掃了俞瑾一眼,才意味深長開口道,“陛下一向重情。”
見俞瑾沒有迴應,苻鳶也毫不在意,語氣毫無波瀾繼續說:“哀家聽聞,陛下對你很不一般。”
說到這,她話音一頓,輕笑兩聲,“就是不知道得知真相後會不會這般特殊了。畢竟,抓住秦漫並且親自喂毒的人可是你。而陛下對秦漫……”
俞瑾垂着兩側的手不禁握緊。
“哀家能留你,便是因爲你聰明。相信你不會讓哀家和陛下失望。”
聞言,俞瑾眼中譏諷閃過,隨後擡眸看了太后一眼。
“你去提醒陛下,容樂和親不容更改。”
說話時苻鳶轉過身,眼中帶着濃濃陰冷和警告之色,“你記住,哀家能留你一命,也隨時可以取走。”
俞瑾嘴角扯了扯,似是毫不在意。
苻鳶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輕笑兩聲,“當然,哀家更知道你在乎什麼。”
苻鳶勾起脣角,眸子裏帶着些許笑意,聲音柔和了幾分,“齊兒聽話,相信你也聽話,對嗎?”
俞瑾低下頭,緩緩點了點頭。
見狀,苻鳶這才滿意,“陛下的身體可經不起折騰了。”隨後,苻鳶瞥了俞瑾一眼,“行了,回去吧。相信你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聞言,俞瑾朝她拱手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再次回到容齊寢宮,俞瑾心中百感交集。
牀上昏迷不醒的容齊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看向門口的方向,緩緩開口,“回來了?”
俞瑾動作停住了,一時不知該上前還是離開。
霎時,屋內陷入一片寂靜中。
容齊痛苦的咳嗽聲響起,“咳咳咳……”
不待俞瑾深思,身體已經做出最真實的反應,俞瑾已經走到容齊面前。
牀榻上的容齊面色蒼白,但眼睛卻定定地看着俞瑾,目光中都是肯定,他一字一頓道,“阿瑾,朕知道是你。”
俞瑾眼眶一熱,壓下心中的苦澀。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容齊撐着病體,倔強地看着俞瑾,眼裏都是期待,“這麼多年,阿瑾很辛苦吧……”容齊語氣中滿滿心疼。
俞瑾很想告訴容齊自己一點也不辛苦,但最終只能化爲一聲長嘆。
容齊微微起身,他擡手拉住俞瑾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俞瑾,“我很想你。”
俞瑾目光動容,他上前兩步,拉進和容齊的距離,忍不住擡手輕輕拂了拂容齊的眉梢。
容齊嘴角上揚,露出欣喜而喜悅的微笑,聲音甚至有些哽咽,“你終於肯承認了……”
看着容齊面對自己,臉上似乎從未改變的笑容,俞瑾心中的煩惱一掃而光,同時也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看着容齊,緩緩收回手,心中不斷重複道:殿下,再等等,我一定會和你相認的。
很快……
俞瑾朝容齊行了一禮,轉身退下了。離開時他嘴角依舊掛着淺淺的微笑……
自從那夜後,俞瑾一直避免出現在容齊身邊,在加上八十杖後傷勢未愈,兩人更是久久未碰面。
時間轉瞬即逝,轉眼便到了容樂和親的日子。
作爲西啓最受寵的公主,容樂出嫁時紅妝百里,熱鬧至極。
就連送親隊伍遠去,依舊能清晰看到那一片鮮紅。
俞瑾到時,容齊正站在城牆之上,目光悠遠地看着遠去的隊伍,久久不離。
高處不勝寒,冷風凜冽,容齊寬大的衣袍被風吹的嘩嘩作響,冷風吹鼓他的衣衫,彷彿要把人帶走一般。
心腹蕭煞已經隨容樂前往北臨,容齊似乎更加孤立無助了。
一陣冷風吹過,將容齊的話吹散許多,“又只剩朕孤身一人了……”
聞言,俞瑾眼眸一柔。儘管近幾日的相處讓俞瑾明白,容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自己保護的殿下,容齊已經足夠優秀足夠有能力擔起皇帝的職責。
但看到這樣的容齊,俞瑾心中還是柔軟下來,心中回答道:陛下,你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
見容齊久久不離開,一旁的小荀子憂慮開口,“陛下,天涼了,您身體不好……”
容齊清咳兩聲,轉過身來,“咳咳咳……罷了,回宮。”待看清身後的俞瑾時,臉上露出幾分驚喜的神情,但礙於有人,又剋制住了。
俞瑾走上前,扶住了容齊。
小荀子防備地看着俞瑾,“你!”
容齊看了他一眼,溫聲制止,“無礙,以後對他需如對朕一般。”說完對俞瑾笑了笑。
小荀子滿臉震驚,見容齊不似開玩笑,認真地點了點頭。
見狀,容齊偏頭看向俞瑾,露出有些孩子般邀功的微笑,“你能來,朕很高興。”
面具下俞瑾輕輕笑了,可惜容齊卻看不見。
西啓和親北臨,原本是兩國都樂意的事,啓皇最看中的公主和北臨最受寵的皇子的大好婚姻,卻因男主角不樂意拖了許久。容樂還被迫立下半年之期,若無憂到時仍不改變心意,容樂便主動會西啓。
表面看來這是樁醜事,但實際上容齊早已料到這種情況,並且做了應對之策。其實,容樂到北臨最重要的是找到山河志。
雖然容樂身在北臨,但她和容齊依舊保持着密切聯繫。容樂在北臨這段時間,化爲漫夭,祕密尋找着山河志的下落。但兩月已後,依舊一無所獲。
看着容樂寄來的信,儘管信中都是報平安和對容齊病情的擔憂。讀完信,容齊擡眸看了不遠處的俞瑾一眼。
“你可願幫我研磨?”
聞言,俞瑾安靜地走到容齊身側。
容齊笑了笑,執筆回信,容齊寫了兩行,突然轉頭看向俞瑾,“你說我這樣寫可好?”
俞瑾垂着眸,微微頷首。
“也只有你敢這樣敷衍朕。”容齊臉上露出幾分無奈又寵溺的微笑,說完不禁輕笑起來。
門口傳來小荀子畢恭畢敬的聲音,“參見太后娘娘。”
俞瑾放下手裏的東西,默默退至一旁。擡眸看去,就見公主扶着太后走了進來。
見狀,容齊立即起身迎接太后,“參見母后。”
苻鳶瞥了一眼案臺,十分不悅地開口,“已過兩月,爲何北臨的事毫無進展。”
容齊還未起身就聽見苻鳶的質問,於是便想出聲解釋,“母后稍安,紙鳶……”
苻鳶直接打斷了容齊的話,擡眸看着容齊,眼中都是明晃晃的不滿,冷聲呵斥道,“行事不要畏畏縮縮,得下一劑猛藥纔行。
容齊表情突變,眉頭緊皺,有些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苻鳶瞥了容齊一眼,似是沒有半分心疼,淡淡道,“如若再無進展,我看得多派些人過去。”說話時,她看向了俞瑾的方向。
順着苻鳶的視線看去,容齊也注意到俞瑾,雖神色未改變,但還是應道,“是,母后。”
聞言,苻鳶眼中滿意閃過,隨意敲打兩句便離開了。
苻鳶離開後,容齊臉上竟露出幾分怨恨的神情。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了。
他快步走到俞瑾面前,一把將人抱在懷裏。
多年病痛纏身,容齊要比一般人瘦弱,但是懷抱卻很溫暖。
俞瑾頓了兩秒,還是決定推開他。但剛擡起手,容齊似乎知道他想做什麼,容齊緩緩開口,“你不承認自己是阿瑾,朕不逼你。我現在很累,就只抱一會兒……”話音越來越低,莫名讓人心疼。
俞瑾的手頓住了,最終沒捨得推開容齊,而是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