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很輕的聲響一聲接一聲，還伴隨着什麼東西彈到地上的響動。
像是玩具槍發出的聲音。
俞瑾刷地睜開眼，烏黑明亮的眼睛泛起濃濃冷意以及被打擾的不悅。他直起身子，彎腰將地上散落的畫紙撿了起來。
屋子不隔音，就算俞瑾兩邊房間空着人，他也能聽到四周住戶窸窸窣窣的動靜。
突然間，一顆塑料子彈落到俞瑾門邊發出一聲輕響。
俞瑾抿了抿脣，略微蒼白的雙脣繃成一道直線，他放下手中的東西，淡淡掃了一眼門口，戴上口罩，抱起畫板便拉開了門。
門外空無一人，幽暗寂靜的走廊散發着一股壓抑的氣息。
俞瑾掃了一圈，最終落到自己腳邊，那裏靜靜地躺着一顆白色的塑料子彈，俞瑾看了幾眼，一腳踩了過去，隨後將身後的房門關了起來。
板鞋摩擦地面只發出了淺淺的聲音。
俞瑾垂着頭，緩緩穿過走廊，不緊不慢地朝着天台走去。
路過某間屋子時，俞瑾聽到了裏面傳來陣陣奇怪滲人的笑聲，還有玩具槍的聲音。他擡眸淡淡掃了一眼，只見門牌上寫着306。
俞瑾收回視線，沿着狹窄昏暗的走廊朝着天台走去。路過四樓那扇禁閉的房門後不由輕輕皺了皺鼻子。
難聞的氣味……
他眉頭緊蹙，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格外乾淨的門鎖便離開了。
俞瑾走後，四樓的那道門鎖從裏面輕輕轉動了……
推開鏽跡斑斑的天台鐵門，俞瑾一眼就看到了遠處樓房中的燈光星星點點，不禁感嘆，這麼一襯，這個地方都變得美好起來了。
感受到心裏的想法，俞瑾扯了扯嘴角，心道：要是這個地方都稱得上美好，那恐怕就沒有地獄了。
想到這，俞瑾嗤笑一聲，將手中的畫板放了下來，沒休息好腦袋裏一直翁嗡嗡地響個不停，擾得人心煩意亂的。
俞瑾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隨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天台的不算高的圍欄上，上前幾步，手一撐便坐了上去。
身後微涼的夜風吹起俞瑾的頭髮和衣角，感覺有些舒適。
俞瑾闔上眼簾，酸澀的眼睛終於舒服不少。
“你這樣坐很危險哦。”
這時，一道溫柔低沉的嗓音在俞瑾耳邊響了起來。
俞瑾睜開眼，擡眸望去，就看到天台門口站着一個又高又瘦穿着白襯衫的男子。
男子一頭半長的黑髮，鼻樑上架着一副金屬細邊的眼鏡，氣質儒雅，但是黑沉沉的眼睛透露着讓人捉摸不透氣息。
看到突然出現的男子，俞瑾敏銳地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他眼珠輕輕一動，撐在兩邊的手指不自覺蹭了蹭粗糙的牆面。
撞上俞瑾的視線後，男子勾起嘴角，露出個友善的微笑。
“危險嗎？”
俞瑾微微轉頭掃了一眼身後，隨後慢慢悠悠地回答，“可是很舒服。”
聞言，男子略一挑眉，發出一聲輕笑，“真的嗎？”
俞瑾也不說話了，眼簾半闔，叫人不知道想些什麼。
見狀，男子自然地走上前，在距離俞瑾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他極爲感興趣地開口問，“我可以一起坐嗎？”
男子再次提步走上前，像俞瑾一樣在天台上坐了起來。他臉上似乎總是帶着幾分笑意，偏頭看着俞瑾溫聲感嘆道，“確實很舒服。”
俞瑾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隨即道，“或許是危險的地方總會伴隨着隱祕的快|感吧。”
聽到這話，男子眉心一跳，意味深長地笑笑，溫聲開口，“確實……你就是新搬來的租戶吧？”語氣較之前似乎多了些真切的笑意。
俞瑾不知道想些什麼，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我叫徐文祖，在邊泉診所工作。”
面對俞瑾頗爲冷淡的態度，徐文祖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
“醫生？”
聽着徐文祖的話，俞瑾又轉頭打量了他好幾眼，又看看空白的畫紙眼中一陣亮光閃過。
徐文祖泰然自若道，“牙醫，要是你需要……”
俞瑾可沒有給自己找罪受的習慣，眉一皺，謝絕道，“那恐怕不需要，抱歉。”
徐文祖笑了笑，臉上倒是沒有多少失望，畢竟他的目的也不是給俞瑾看牙。
“沒關係，你是學生嗎？看上去很年輕。”
俞瑾懸空的腿輕輕晃了兩下，似乎不想多說，隨口答道，“算是吧。”
聞言，徐文祖低聲感嘆道，“考試院真是好久沒有住進過學生了呢……”
俞瑾看着遠處，興致缺缺地迴應，“是嗎……”
徐文祖似乎極有耐心，一言一行都像個關心病人的好醫生，“怎麼晚還在這，是換了環境睡不着嗎？”
俞瑾身子往後靠了靠，很危險的動作，但他似乎覺得很開心，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唔……失眠，老毛病了。”
徐文祖眼簾半遮，聲音很低很輕，“失眠真是很辛苦呢”
聞言，俞瑾略略掃了他一眼，眼眸微彎，態度相較之前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俞瑾湊近徐文祖，感嘆道，“徐醫生，你今天有臺大手術嗎？”
黑色的口罩更襯得俞瑾露出的皮膚蒼白虛弱，但是彎起的眼眸莫名多了幾分別樣的生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出現這樣一張臉上，徐文祖更好奇了，如果這樣的人成爲自己的藝術品會是什麼樣呢……
會是最好的嗎？
想到這，他好心情地勾起脣角，似是好奇俞瑾的話，“嗯，你怎麼知道?”
“有一股——很濃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血腥味”被刻意咬得很重，似乎再強調着什麼。
“是嗎？可能我聞習慣了。”
徐文祖似是聽不出俞瑾的意有所指，不緊不慢擡起袖子輕輕嗅了嗅，抱歉地朝俞瑾笑了笑，“你不喜歡這個味道吧？”
“沒有。其實……我也習慣了。”
俞瑾語氣中毫無起伏，說完他輕輕一躍，腳穩穩落到地面上，然後旁若無人地開始畫起畫來。
聞言，身後的徐文祖看着俞瑾的背影，眼中一陣暗沉的冷芒稍縱即逝。
俞瑾微微偏頭，突然問道，“徐醫生是今天下午回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