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竊國記 >大道之上皆過往 第十四章 白衣卿相(下)
    張棄看着眼前的男子如此大笑,心裏有種莫名的好奇。是什麼樣子的人居然會因爲三師傅柳相如還活着而高興,天下的人,上到各國君主和各國丞相,世間之人如道家修士,佛門僧人,讀書人儒家也好,法家也好,就連三師傅自己門中的縱橫家都是對於妖孽柳相如欲殺之而後快。

    現如今倒是有個讀書人卻覺得自己的三師傅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幸事,難不成他倆有什麼不可語人言說的事?

    想到這,張棄悠悠地說:“柳先生認識我家師傅?”

    “師傅?”柳三變走到了張棄對面,開始細細打量起來對方,然後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腦門說:“對,對,對。我早就應該猜到,除了柳相如誰還能教出來和他一樣對胃口的人來。”

    說罷將原本拿到自己跟前的酒杯倒上酒又遞還給張棄,笑着說:“既然是柳兄的徒弟,那麼豈能不喝酒。不然不像話啊。”

    張棄也不在意這些,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發現這酒沒有上次來鳳翎閣喝的那麼烈,有種淡淡的桃花香氣和話梅味道。仔細品品,還有些甘甜,他頓時覺得當時在樓下,這老鴇子肯定是偷摸換了。

    可他哪裏知道,老鴇子這種心思縝密的人,打一開始就聽出了他們父子倆的言語中帶着秦地口音,便擅自將原本南國的黃酒換成了秦地人喜歡的苦酒。一方水土一人,酒也是如此。秦人飲秦酒,再合適不過了。

    “那我就尊稱您一聲柳叔好了,畢竟您和我師父也是平輩。”張棄擡起酒杯就想敬酒。

    剛剛端起酒杯,便被柳三變單手壓了下去。柳三變搖了搖頭說:“你這就有些不像了,你師父可不計較這些。要是遇到合得來的人,無論是耄耋老者,又或是垂髫頑童,他都以兄弟相稱。他說這叫什麼忘年交。倒也貼切,今日,咱倆也是忘年交。”

    柳三變說完這些,才緩緩擡起壓着張棄舉杯的手。拿起自己的酒杯撞了一下,說:“敬張小兄弟。”,說罷一飲而盡。

    張棄會心一笑,學着柳三變的樣子也是一飲而盡。

    “柳大哥,我師父說你是有大才的。我一直在想什麼樣的人是有大才,等到了金陵纔有所頓悟,能將男女之情寫的如此好的人,想來其他事情也是不差的。”張棄坦誠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在他心裏,萬物皆是想通,畢竟聰慧之人做任何事都必然是做的極好的。這無關熟識,東西都可以學和琢磨,可是這腦子和性子卻是不能學的。

    奉詔填詞的柳三變雖被碰觸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沒有計較,畢竟這幾年在金陵這個地方他算是想明白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這樣子反倒是顯得有些虛僞了。你師傅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那些名家詩句都是在女子肚皮上寫出來的。當時我只覺得荒唐,現在想來竟然也有幾分貼切。”柳三變說完竟然又是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這讓張棄有些糊塗了,畢竟是小孩子,有些事即使從柳相如那聽去了些七八,沒有設身處地又怎麼會明白?

    “我第一次見你師傅的時候,正在學堂內聽我的先生說着當年王家聖人的道理,說什麼天地君親師,說什麼君爲臣綱,國爲民綱。”

    柳三變說到這搖了搖頭接着說:“那時候我們只覺得讀書人若是有朝一日爲臣子,理應如此。但是門口一個衣服有些破舊的年輕人像是偶然路過,聽到我的先生說到這,竟然冷笑了一聲。這使得我的先生與之爭吵起來,說他有辱聖人。他笑了笑也不去和我先生辯駁,只是看了看學堂內的聖人雕像又看了看坐在學堂內的我和我那幫子同窗們,搖了搖頭。之後就自己一個人跑到學堂邊上的石頭上睡了起來。”

    張棄忙不迭的詢問:“然後呢?”

    “別急啊,來,再喝一杯,這故事得配酒。”說罷柳三變伸手又是給張棄空了的酒杯倒滿了。

    看到張棄喝下酒水,柳三變這才慢悠悠地說:“當時其餘同窗連同先生在內,都覺得他是個瘋子或者是個傻子。只有我覺得他有些意思,於是我在先生講完課業之後,跑了過去,推醒了他。問他剛剛那聲笑是什麼意思,搖頭又是什麼意思。他可能是覺得有些煩,或者擾了他好夢,只是告訴我了幾句話。”說到這,柳永自己回憶了一下說:“君爲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國爲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隨後又是一杯酒下肚,柳三變只覺得剛剛那句話足夠自己喝上幾杯。

    “這,倒是新鮮。”張棄雙手託着腦袋,伏在桌上。

    “新鮮?不,我只覺得是當年王家聖人話中本就是這個意思,只是沒說出口罷了。然後我就問他,他怎麼知道。他翻了個身不耐煩的說是王家聖人親口說的,都是那幫子儒家後生爲了迎合君王改的。我當時覺得,這個人說話有意思。說不定也是哪家的賢人又或是什麼道家的修士。可是他一個翻身,南國特有的紙張印做的書籍掉了出來,書名我現在還記得,叫做《春宵夜夢》。”柳三變搖了搖頭,笑道。

    “《春宵夜夢》?難道是如同龍虎山周莊真人一樣的夢蝶?”張棄恍恍惚惚之間問道。

    “夢蝶?周莊先生要是知道了非得氣死過去。”柳三變聽到這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是一本坊間的豔情話本而已。”

    張棄聽後也是笑了起來,用手撐起了頭,這倒是滿符合他那個三師傅的性格。

    “我當時就覺得,我是聽了瘋子的胡話。可是他撿起了書看了看我,只說了一句,天下書籍都一樣,聖賢書罷了,聖賢書罷了。”時隔幾年的柳三變像是對當年柳相如的話表示認同,說到聖賢書的時候竟然也點起了頭。

    “是一樣,”張棄可能是喝的有些多了,藉着些酒氣接着說:“師傅說過,天下的書都一樣。都是寫書之人記下心中所思,抒發心中情懷。借物詠志,借事抒懷罷了。既然都是人,那麼所思所想那就都一樣。不分高低,不分高低。”

    南國的酒雖然不烈,但是對於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來說,多喝幾口難免還是會有些醉人的。

    柳三變也沒去管有些微醺的張棄,自顧自的說起了以前的事情。

    當時柳三變只覺得的這個大自己幾歲的人或許是有些好面子,怕自己的那些骯髒事情被別人知道,隨口說的那些道理。同窗叫了一聲柳三變當時的名字柳永,喚他趕緊一同回家。

    聽到柳永兩個字的柳相如突然站了起來,拉住了柳永。打量了好久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一直說:“你的豔福我羨慕的緊啊。”鬧得當時的柳永覺得自己肯定是遇到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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