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羣山有似乎在這一刻,同那黑灰色、悶紅色融爲一體,一線之中,遠遠望去,更是有一中磅礴的陰沉,那些個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樹啊,花啊,草啊的,漸漸又被吞沒的跡象。
將目光放近些,山與山之間的,是一座座城,古老而又飽經風霜,到了傍晚,每一座城中屋舍都緩緩飄出了屬於自己的,朝向天際而去的青煙,若是在旁邊,更是能聞到那種惹得垂涎的米香菜香。
可若是再湊近些,這香味中卻是摻雜着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腐臭味,再看那邊緣的小村小鎮,也都是成了一片白骨荒地,哪還有天朝時候的半分繁華。
幾處狼煙緩緩飄起,充斥着刺鼻味道的團柱狀煙霧毫不吝嗇的覆蓋了半邊天空,點燃狼煙的士卒似乎早已經習慣,如今也是見怪不怪。
風是這片大陸的常客,時常來,時常走,帶走幾陣濃烈的血腥味,也帶來幾陣很快便會被侵蝕殆盡的清新。
夜,悄然來了,如一位穿着了夜行衣的姣姣姑娘,悄悄溜進了剛剛迷醉的公子被窩,在這開春的天,一切都顯得那麼萬籟無聲,除了久久遊蕩在各家皇宮中揮之不去的聲聲呢喃。
一日的熱鬧過去,靈山似乎是疲倦了,沒了聲響,倒是有幾道鼾聲傳來。
今日的靈山,睡得早。
孤峯頂上,雲霧繚繞之巔。
“你醒了。”老院長少有的翻看起藏書閣裏頭泛黃的古籍。
狡黠的月光下,這位學宮最強之人的眸子竟是反射着點點星光,可若是感受,卻是一陣刺骨的冰涼讓人不寒而慄。
而他身上所散發的氣息,更是讓周圍的人不由感到一陣壓力。
李懷安剛剛醒來,一手揉搓着額頭,一手支撐着猙獰的石地起身。
還未反應過來,便是一陣恐怖氣息涌來,他下意識的運起功法來抵擋,可也是在這一刻,他竟然感受到在自己的體內,所存在的不再是天地靈氣,也並非邪祟所修行的鬼氣,而是一股存在於二者中間,從未聽聞,從未感受到的氣息。
院長自然是能夠感受到身邊少年體內氣息發生的任何變化,此時出現在這也正是爲了這件事而來。
這不是魔道功法,也並非魔教氣息,像李懷安這樣的變化,他也是第一次看見。
兩股醇厚的氣息融合在了一起,卻沒有發生任何排斥現象,甚至是讓這個少年在剛剛破境的一日內,險些衝破上下境界的桎梏。若非不惑境界的天地規則,怕是這小子還真能創造奇蹟。
至於那兩股氣息爲何會如此,便不得而知了。
他翻過一頁,隨意瞥了眼看着自己雙手滿臉驚訝的李懷安,緩緩開口:“不用看了,你入魔了。”
李懷安下意識的轉頭,看着說出這句話的源頭,警惕的往後退去。
不過他很快便聳肩一笑,尋了塊還算乾淨的地兒,坐了下來。
若是他真的入魔了,哪裏會有機會睜眼,怕是剛纔他昏迷的時候,就被面前這面無表情的老頭給直接抹殺了。
他躬身行了一禮,動作嫺熟的有些可憐:“晚輩李懷安,見過院長。”
“這兒就我們兩人,不必拘着裝着。”
李懷安嘿嘿一笑,卻始終與院長保持着自己感覺的安全距離。他嗅了嗅清新的空氣,瞬間換了個表情,那雙如媚的眼睛更是露出擔憂神色:“我師傅怎麼樣了?”
“你師傅?”捧書白鬍子老人家先是反問一句,接着回過頭,繼續翻書:“今日她不是來找過你了嗎,怎麼,這麼點時間沒見,忍不住了?”
李懷安呵呵一笑,接着便沉默了下去。
他的師傅是周小葵,這點他倒是記得,故而此時也並沒有感到詫異。
院長側過頭,瞧了眼看向地面若有所思的少年,問道:“沒有其他想問的嗎?”
打了個哈欠,李懷安伸了個懶腰,他自然是知道院長此刻所說的是什麼意思,故而隨意說道:“關心她作甚。”
院長倒沒有表露任何情緒,只是緩緩說道:“究其原因,她倒是因爲你才提前下山的。”
如果沒有李懷安在書聖峯的那一番事情,那歐陽紫衣估計會在九州真正太平的時候,才下山尋那大楚的世家討要這個遲來的公道。
“所以院長您是來替歐陽前輩討要公道的?”李懷安說道。
歐陽紫衣受了重傷,院長勃然大怒,總得找個出氣筒先發泄一番,而他作爲這場事件的一個始作俑者,說是罪人,也無可厚非。他倒也沒準備反抗,在院長面前,他完全沒有抵抗的必要。
當然,此事,他也覺得自己對不住歐陽紫衣,雖然後者經常對他坑蒙拐騙,平日裏也毫不留情的將他的銀子收刮乾淨,但她確實也教了自己一點東西,最主要的是,周小葵也因爲此時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
他於心不忍。
“那她怎麼樣了?”他問道。
院長將手中泛黃的書冊放下,開口說道:“還行,周小明擋住了致命一擊,倒是讓紫衣撿回一條命,只是其他的傷太多,需要靜養些時間,至於今後還能不能挽弓,就不得而知了。”
“周小明?”
“小葵那孩子的堂兄,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院長解釋道。
這句話,讓李懷安瞬間啞口。
原來這件事不僅僅是歐陽紫衣受傷這麼簡單,更重要的是周小葵因爲這件事,在這世上,再無親人。
大楚周氏也只剩下了周小葵一人。
他眉頭緊皺,擡起頭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又能夠說什麼,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以他的實力,連一個精龔門都無能爲力,更別提什麼大楚國世家,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小子,你覺得這兒怎麼樣?”莫名其妙的,院長問了這麼一句。
環顧一圈四周,李懷安回答道:“風景宜人,環境優美,難得的世外之地。”
這番回答很籠統,但院長卻是轉而面帶微笑起來:“確實,從一百二十三年前,我拜入學宮開始,每次我心煩的時候就會來這呆一會,吹吹風,望望遠處的景,聽聽鳥雀蟲鳴,尤其是在夜裏,沐浴在月光下,這顆煩躁的心能夠很快的靜下來。孤峯雖然孤,但着實是塊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