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風起鹿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告白
    天印,初仙館

    千懿正寫字,難得的心平氣和,手下穩穩落筆。

    她不會畫畫,更不如自己母后那般丹青墨筆,不過管他什麼紫棠公主,要來也是一個月之後了,現下得空能自己看一會兒天和雲彩,都覺得是種額外的恩賞。

    她手下寫着,心神全部都在字上面,寫着寫着覺得手腕酸了便放下筆來。

    好些日子沒有下雪,她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不冷不熱,總讓人覺得春日將至,在不遠處的修煉場裏,還有人在練功,天印雖然只是孤兒院,但到這兒來的孩子們,絕大多數擁有靈術,想要進入軒轅學宮。

    “師姐!”千懿低頭一看,幾個孩子站在樓下給窗前的她打招呼,千懿笑:“你們都去修煉場嗎。”“我們都回來了!”幾個孩子朝她招手:“今天都練完了!”

    “好啊。”她笑。

    纔來這兒沒多久,憑藉着數次擊敗綠辰的戰績,千懿已經成爲軒轅學宮裏孩子們的榜樣,雖然並無論資排輩之分,但見到她的人還是會尊稱一聲師姐。

    一隻青鳥落在窗櫺上,這隻青鳥是容淵的傳信使,落下一根羽毛,千懿拿起來一看,上書:“速來華淵殿。”

    她翻過去看了看,只有五個字。

    千懿放下羽毛,心中浮現出很多個可能,這麼着急是容靖跑了?梵苓王后有了動作?狄世煬反悔不處決容靖了?她摸到鏡子邊上,將微亂的髮絲梳整齊,手邊有宥奚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來的胭脂水粉,對着鏡子,她邊想着,淡淡地掃了些桃粉色胭脂,鏡子裏的人忽然有了精神。

    不過原本就算什麼都不用她的臉亦是桃紅粉白,但沒日沒夜比戰士更粗糲的生活,讓這張臉除過鮮妍明媚之外,多了一層堅定,無所畏懼的東西。

    從前不過是個公主,但現在她站在那兒的時候,周身似乎有一層凌厲的冷氣,讓人無法忽視的強勢氣息。

    她將胭脂盒放下,穿好外裳,水荷色羅裙,這還是丘玥姑姑特意讓人去做的。

    可是從上次在天印……他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她做完了所有自己該做的事情之後,就沒有再去找過他。

    她從牀下將墨羽衣拿出來,繫好衣帶,披上就出了門。

    華淵殿

    “容淵王子?”千懿進了華淵殿,左右看看,發現並沒有人。

    “千懿來了。”碧龍幽幽地從天頂上下來:“怎麼不從大門進來?”

    千懿朝着碧龍晃了晃墨羽衣:“龍公,我只能從後門進來哦,走前門會被人看到。”

    碧龍動了動觸鬚:“你還真是謹慎,不過這神宮裏人多雜亂,你小心些也好。”

    白日裏的華淵殿,陽光靜靜地灑進來,爐香靜逐遊絲轉,千懿隨着碧龍走向華淵殿深處,在容淵的書房裏,有一面銅牆鐵壁,一直巨大的青銅火光獸翱翔其上。千懿朝着那面牆走過去,掛在中間的那把軒轅弓,是用沉沉的黑曜石製成,又黑又亮。

    “龍公,容淵王子呢,他叫我來……”

    碧龍朝着後院揚了揚下巴:“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那兒呢。”

    “在練劍麼。”千懿透過窗戶朝後院看去。

    “你去看看吧,他這幾天都是這樣。”碧龍幽幽地遊走了:“練得這麼起勁,少見。”

    話畢便聽到咔嚓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斷掉了。

    千懿剛跨進後院,便看到那柄碧落天刃與人如影隨形上下翻飛,樹下的青銅人被砍了一刀,正慘兮兮孤零零地站在那兒。

    “啪!”

    容淵又是一劍。

    千懿走沿着一邊兒走過去:“王子安好。”

    容淵正投入,擡眼看了千懿一眼,手中卻並未停下,他脣角微微上揚,那柄銀色在空中轉出幾道凌厲的銀色,他方纔穩穩停住。

    “你來了。”

    容淵將碧落天刃收回,目光落在千懿身上。

    多日不見,竟也生出如隔三秋的錯覺,兩人看着對方,都沒有說話。

    “王子找我來,是有什麼事情麼。”還是她先開口:“難道是容靖那兒又……”

    “只是想見你。”容淵打斷了她:“我只有一件墨羽衣,給了你我就沒法去天印。”

    “那……”直白地講出來,是他的風格,她忽然不知道怎麼接,平日裏一來一往都是公事:“要不要聊一會兒。”

    那邊倒是饒有興致地等着她回話。

    “王子是想跟我聊聊麼。”千懿笑答:“今日天氣不錯。”

    “已經要說這種話來圓場了麼。”這回是他笑:“不如不要在這兒站着。”

    千懿環顧這後院,這個地方比自己從前的和苑大得多,自己站着的位置應該是以前的小花園,不過現在舉目所及之處都種上高大的雪松。

    “不如沿着這條路走走。”千懿提議。

    他望一望那伸進林子裏的路:“走吧。”

    就這麼並肩走着,千懿擡頭去看,試圖找些話來說:“王子剛剛練習的劍法,是藍宇神族的劍譜是麼,我不懂劍,可劍譜看過一些。”

    “嗯。”他的肩膀跟她碰着,氣息也就在她身邊,他忽而停住:“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嗯?”千懿偏過頭:“怎麼。”

    “那天是我唐突了。”容淵這才說到正題上,停下轉過身來:“我沒有懷疑過丘玥,只是對你,想爲你做些什麼。”

    “我已經忘了。”千懿猜到是說這個,但心中卻從未記過他說了些什麼:“我知道王子是想要幫我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我沒有生氣。”

    “我知道你救了我,在軒轅學宮那個密室,但我什麼都忘了。”她說:“抱歉,如果那天我做了什麼讓你不舒服的事情,真的是因爲我腦子全亂了。”

    “王子,我從來沒有生過你的氣。”

    她仰頭看去,是他溫柔的眼眸,薄薄的脣微動。

    “你這句話,是對“王子”說的還是對容淵?”他凝眸看她。

    “是你。”千懿說:“你是王子,也是容淵。”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這兒還是原先那片小森林,雪松的枝葉漫着潮溼水意,即使再過五百年,也依然是如此。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她面前,熟悉的青檀與柏木氣味環繞着她,被陽光照着,一時間從千年大祭那日一直到昨日的回憶悉數涌來,從始至終他都一直在護着她,太多事情都歷歷在目,她仍舊惶惑,卻止不住想要向他走。

    即使是亂世,但無論外面如何,這個懷抱總該是無限溫暖的。

    “你那日問我,若是天下大定之後該如何。”他忽而轉身:“若是天下大定,我想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可我只是……”千懿被這直截了當砸中,臉更熱了,平日裏怎麼都是伶牙俐齒可現在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我沒有愛過任何人。”容淵低下頭:“可我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要去救你,我要讓到我身邊來。我相信我不是自作多情。”

    “容淵……”

    他一下抱住了她,很輕,而後越抱越緊,好像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去。

    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拒絕他,這把出鞘的利刃在此刻,猶如晚秋黃昏的暖風,甚至不真實。

    “別離開我,我說的每個字你都聽到了。別跟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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