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馬奴 >亂軍起
    哪裏想得到李重山還會當街擄人?

    **府僕從都被堵在正門裏,老管家在裏邊拍門哀求,卻無人應答。吳易親自守門,回頭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你別這樣。將軍脾氣差,萬一惹惱了將軍,恐怕……”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但是老管家哪裏管得了這些?他只知道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公子被帶走了。

    “吳副將,吳副將。”老管家哀聲道,“小公子身上還有傷,哪裏經得起這樣折騰?就算要去,也讓老奴跟着去,好不好?”

    吳易再看了他一眼。馬車還沒走遠,他卻扶了一下腰間佩刀,帶着人要離開。

    老管家趕忙追上去,終於在長街街尾追上了馬車。他不要命似的,猛地往前一撲,跪在馬車前,車伕罵了一聲,連忙勒馬停下。

    他往前挪了兩步:“求將軍開恩。”

    隔着厚重的馬車簾子,李重山把**逝水緊緊地抱在懷裏。他只穿了一身單衣,李重山便拿了一件紅色的披風把他裹起來。

    方纔鬧了一陣,**逝水實在是沒什麼力氣,他垂着眼睛,蔫蔫地坐着,卻並不靠着李重山。掙扎的時候,額頭上包紮傷口的白布散開了,傷口也裂開了,正往下淌血。不過落在披風上,也就看不見了。

    聽見外面傳來老管家的聲音,他恍惚回過神,擡頭時,正好撞進李重山的眼中。

    李重山雙眸漆黑,如古井深潭,一眼望不到底,卻要將他溺死。**逝水再眨了眨眼睛,額頭上的血珠正巧落在眼角,活像是一顆血淚。方纔喊啞了嗓子,再要開口,也發不出什麼聲音。

    外邊人正要將老管家拖下去,最後還是李重山發了話:“讓他上來。”

    老管家將衣上的灰塵碎雪都拍乾淨,才小心翼翼地爬上馬車,在外邊坐下。他悄悄掀開簾子的一角,看着面無血色的**逝水,心疼極了。在李重山眼前,又不敢同他說話,更不敢上前幫他擦拭傷口。

    **逝水也望着他,想同前幾回一樣,寬慰他一句“我沒事”,可是也說不出口,只有很快落下的一滴眼淚。反倒有些難爲情,被長輩看見這樣難堪的情形。

    馬車重新駛動,也不知過了多久,**逝水傷口的鮮血漸漸凝住,他估摸着路程,大約是要出城了。

    一時間混混沌沌的,他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淮陽大雪未停,災民不安,他卻要跟着李重山去皇城,實是屈辱無奈。

    李重山的手掌覆在他的臉上,把他的臉轉過來,面對着自己。他粗糙的指腹劃過江逝水的臉頰,到了下巴,最後按在他的脖子上。

    “逝水,我也很難過。但是梅疏生是後來的,我纔是先來的。”

    李重山握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緊了。**逝水的脖頸白皙又纖細,只要他想,他現在就能掐斷**逝水的脖子。

    可他捨不得,潛藏在陰冷血脈下的一腔愛意都給了**逝水,殺了**逝水,等於斬殺他自己這一生全部溫情。

    李重山鬆開手,幫他抹去面上血跡:“很疼嗎?”

    **逝水沒有回答。他又道:“馬上就出淮陽城了,到下一個驛館,就讓孟葉樸給你包紮。馬上就出淮陽城了。”

    李重山看着他的臉,忽然湊近,冰冷的雙脣在他的眼角印了一下。**逝水一哆嗦,卻也無處可躲,胸口起伏着,驚恐地看着他。李重山只將他抱得更緊,攥住他的手,在他的指尖也印上一吻。**逝水想把手收回來,卻掙不脫。

    最後李重山捏了捏他的食指,小狗磨牙似的,在他的指節上輕輕咬了一下。

    做了這樣的事情,他還是一副坦蕩模樣。對,李重山心中所想,就是這樣,怪讓人厭惡的,但就是這樣。

    馬車車輪碾過雪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再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這是已經到了城門前,馬上就要出城了。

    **逝水垂着眸,卻不想城門一開,外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喊道:“快關城門!關城門!”

    吵嚷了一陣,吳易很快就來回稟:“將軍,太寧城一衆流民集結**。”

    太寧城在淮陽北邊,也是**逝水常常提起的,世家陳氏的所在。

    “烏合之衆不足爲慮,不過要等清理完畢才能上路,今晚恐怕是出不了淮陽了。”

    出不了淮陽。李重山陰沉着臉,沒有法子,最後只能讓車隊掉頭向回。

    他碰了碰**逝水的臉:“這下該你高興了。”

    **逝水卻啞聲問道:“那些流民大約都是饑民,將軍既然帶了糧食過來,早幾日就裝車送去了,爲何太寧還會**?”

    太寧爲何**?李重山自嘲地笑了一聲,自然是因爲他沒讓人送糧去太寧。

    他一開始想用糧食逼迫**逝水同他回京,這個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他就被**逝水與梅疏生的情深義重氣得不輕。所以他乾脆放棄了那個彎彎繞繞的計劃,要直接將人擄回去。

    卻不想太寧災民因爲沒有糧食反了,這下無論怎麼算計,都暫時回不去了。

    實是自作自受。

    李重山偏頭吻他的鬢角:“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着急。”

    *

    回到**府已是深夜,**逝水被帶回李重山的房間,處理好傷口就睡下了。

    他實在是困極累極,顧不得其他事情,一覺睡到次日傍晚。老管家守在他身邊,見他醒來,連忙把他扶起來,把幾個軟枕擺好。

    **逝水病歪歪地靠在榻上,還想說話,就被老管家堵回去:“有什麼事情,公子等等再問吧。來,先擦擦臉。”

    洗漱完畢,吃了點東西,便有人將煎好的藥端來。老管家端着藥碗,用瓷勺一下一下地攪弄着。熱氣氤氳,**逝水聞着湯藥的味道,一時喘不過氣,將才喫下去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

    老管家幫他拍背順氣,等他好一些了,又要讓人送些東西過來。**逝水擺擺手,只是倚在軟枕上,長舒了一口氣。

    最後他只喝了點溫水,說話聲音小小的:“現在外邊怎麼樣了?”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有些爲難,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可**逝水見他這樣,也就知道情況恐怕不是很好。

    “您老說吧,我也好有準備。”

    “太寧的流民一路南下,說要取建威將軍的項上人頭,清君側。不過李將軍這回過來,也帶了軍隊,所以不用擔心。”

    “我記得,府裏剩餘的糧食昨日就喫完了,今日早晨可有開倉放糧?”

    “這……”老管家別開臉,不敢看他。

    **逝水頓覺不妙,撐着牀榻坐直起來:“出什麼事了?”

    “昨日夜裏李將軍就吩咐了關閉城門,不準放人通行,所以……”

    “所以災民都被擋在城外了?”

    “是,說是害怕亂民趁機混入城中。”老管家抹了抹眼睛,“咱們的人也出不去。郡守說,不如從城牆上丟幾袋糧食下去,讓城外災民自己做。李將軍說不行,糧食必被亂民搶去,反倒補給叛軍。”

    “那就讓他們活活餓死在城外?”

    “李將軍說,餓兩三天不要緊,在外打仗的時候,光靠喫草也活得下來。”

    **逝水怔然。老管家寬慰道:“等料理了叛軍,就會開城門放糧的,小公子也已經盡力了,還是先想想自己吧。”

    他攥緊衣袖:“大不了、我隨他回京就是了,還有什麼事情?”

    “李將軍說,想是天意不準小公子離開淮陽,所以他得昭告了天地,再把小公子風風光光地娶回皇城。裁縫鋪的老師傅已經被吳易找過去了。”

    **逝水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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